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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枯死的樹

  按照林夏彥原來的想法,他會在找到真相以后的某一天,收到渡邊心太的電話,然后和緒方真綾告別,和父親一起吃頓飯,給林恩旻把該交代清楚的事情都安排妥當,再去看看秋恩雅,算是了結了這個人“請照顧好恩旻oppa”的請求,然后再給母親掃一次墓。

  最后,躺上手術臺。

  現在,林夏彥這一整套安排卻出現一點變化。

  他想要盡力活下去,希望渡邊心太能找到在不傷害恩旻的前提下,能讓自己活下去的辦法。

  然而,想法歸想法,現實是現實,林夏彥必須要面對很多東西。

我不知道oppa有什么心事,我也不會因為oppa不告訴就覺得oppa心里沒有我,我覺得我可以理解oppa,你很痛苦,對吧  我給你時間,我會好好等你。

  鄭秀晶毫無怨言又義無反顧地選擇了信任他,擁抱了他。

  心有愧疚地把那一幕認真地收拾回心底,林夏彥清了清嗓子,繼續錄制他今天的留言。

  “還有就是李智旻,這個人目前來看是存在可能性的,圖書館在他的那片商區里,還需要和他重訂合約,如果在你的時間里遇到他,一定仔細周旋,這個人交談的時候陷阱很多”

  和鄭秀晶的事情暫時挽了一個結,林夏彥恢復到了之前熟悉的狀態,像往常一樣對林恩旻嘮嘮叨叨。

  可是,話沒有繼續說完,就被打斷了。

  “林夏彥,你這是什么意思”

  書房的門被粗暴地推開,林夏彥摘下耳機抬眼看過去,是含怒不發的秋恩雅站在門口。

  冷眸寒眉,嘴唇抿出一個薄薄的線條,仿佛咬著一個刀片。

  秋恩雅的身后站著剛剛停住腳的緒方真綾,她看著林夏彥,微微鞠躬,滿眼都是歉意。

  面對敲開林夏彥家門以后就直往里沖的秋恩雅,緒方真綾不好直接動手攔住,只能跟在后面。

  “恩雅,請坐。”

  溫和著眉眼看了看緒方真綾,示意她可以關上門離開,林夏彥伸手比了一下書房里的小沙發。

  面對這樣的秋恩雅,林夏彥不由得心里騰起一陣焦躁的情緒。

  母親最鐘愛的學生,甚至得到了母親用自己姓氏起名字;

  父親的半個女兒;

  恩旻的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對恩旻死心塌地。

  這樣的人現在用這副面貌出現在自己的眼前,甚至直呼姓名,不由得讓林夏彥連眉毛也蹙了起來。

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夏彥匆匆放下手機,立刻站起身,坐在了秋恩雅對面的小沙發上。

  連只需要結個尾就能關閉的錄音都顧不上了。

  “林夏彥,你有什么資格去看老師你憑什么甚至還帶了一個外人”

  打開手機,秋恩雅調出一張她自己拍下的照片,像是完全不在意手機會被摔壞一樣,用力把手機拍在兩張小沙發中間的案幾上。

  “恩雅,你今天去看母親了”

  秋恩雅的話仿佛是一條繩子,死死地纏在了林夏彥的脖子上,然后玩命地勒緊。

  “你不要說母親那是恩旻oppa的母親,不是你的”

  如果真的會有繩子勒住林夏彥,那他的脖子恐怕已經被勒斷了。

  看著臉都氣得漲紅了的秋恩雅,原本焦躁的林夏彥仿佛因為靈魂出竅而無法控制好身體一樣,猛地向后略仰了仰,勉強停住了身子。

  驀然,林夏彥感覺空調的溫度有些過低了。

  “你擁有的還不夠多嗎你是洲際級別的名作家,有那么多人追捧你,你可以在白天的時候迎著陽光去享受鮮花和掌聲。”

  握緊的雙手漸漸松開,林夏彥面容上棱角分明的線條漸漸淡化,就像是剝落的墻皮一樣,他開始沉默了下來。

  “可是,恩旻oppa他只能一個人面對夜晚他只能當一個連正規賽車場都進不去的車手他多久沒有見過陽光了他每一天都只能在夜晚背負的那些孤獨和陌生,你體會過嗎”

  林夏彥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略低著頭,看著桌面上的那部手機,低眸順眉,不言不語。

  那顆因為焦躁而浮騰的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仿佛一只木船墜入了海底深處。

  “你在白天可以沒有負擔地做自己,恩旻oppa他呢他有的時候還得去模仿你,為什么不是你模仿他”

  胸口劇烈起伏著,秋恩雅說得眼眶泛淚。

  在她的對面,林夏彥的睫毛眨了眨,如同認真聽講的學生那樣,平和地看著秋恩雅。

  “老師對恩旻oppa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實現了,如果不是你的出現,這些東西本該都是他的,是你把他的東西奪走了”

  呼吸的聲音像破風箱被拉動著一樣,秋恩雅已經快要聲嘶力竭。

  從小到大,滿心都是林恩旻,把林恩旻看得遠比自己重要,也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能不能林恩旻有一個未來。

  秋恩雅現在不管不顧地“點燃”了自己,把心底里那些最沉重、最晦暗的想法扔了出來,發狠地砸向對面那個有著林恩旻外表的人。

  而那個人只是安靜地聽著。

  除了眨眨眼,靜得仿佛被定格在了時光里。

  “老師是他僅有的唯一了,他已經給了你這么多,你現在連他最后的一點空間都要搶走嗎”

  用盡全身地力氣喊出這句話,秋恩雅緊繃發顫的全身頓了頓,努力地松弛下來。

  而在掛著淚痕的雙眼掃視過林夏彥的臉以后,秋恩雅的表情就像是被按了暫停鍵,然后嘴唇張了張,半個音都沒有發出來。

  她看到的是一個平常的林夏彥,和以往見到的林夏彥一模一樣,溫和的眉眼,平淡的表情,仿佛她并沒有歇斯底里過。

  平復著呼吸,低下頭,秋恩雅的眼珠左擺擺右看看,咬了咬嘴唇,雙手不安地抓住了自己的長裙,反復地捏在自己的手心里。

  “我我先走了。”

  避開林夏彥溫和的目光,秋恩雅微仰著下巴,語調急促又語氣磕絆地拋下一句話,就立刻起身向門外走。

  “緒方,替我送一下恩雅。”

  與平時別無二致的聲音,林夏彥跟在秋恩雅身后,向客廳里面色慘白的緒方真綾招招手,再向轉過身看自己的秋恩雅淺淺地笑了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林夏彥的雙眼神采奕奕的,格外敞亮。

  看了一眼林夏彥,緒方真綾的瞳孔微微擴開,然后深深呼吸一次,給急忙站在了玄關的秋恩雅打開了門。

  林夏彥揮揮手道別,依然是那個溫和文雅、有書卷氣的林作家。

  門輕輕合上,林夏彥站在原地,臉上還是淡淡的笑容,沒有半分改變。

  只是聲音不一樣了。

  干澀又枯萎,像是一顆枯死的樹。

  “原來我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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