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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對質

  宋青書回山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武當,眾弟子聞訊都往紫霄宮趕去,卻是不請而至。其中大多數的純陽弟子卻都是在陳遠杰的帶領下,來到紫霄宮興師問罪的。

  紫霄宮大殿內,宋青書對著祖師像三跪九拜,剛起身便遇到了匆匆趕來的老父親。

  宋遠橋神色有些激動,繼而又沉了口氣,終究還是沒有失態。只見他看著宋青書淡淡道了句,“回來了啊......”

  這語氣倒像是宋青書只是半天出了個門似的。宋遠橋沒有著急著詢問宋青書任何事情,這聲淡淡的話語卻讓宋青書有些哽咽。

  “爹!”宋青書發自真心地想要拜一拜宋遠橋,但卻被他拉住了。

  “兩年不見,你倒是懂事許多!”宋遠橋撫著青須道,他仔細打量著眼前已比自己還高的青年,兩年不見已完全長成了大人。

  宋青書也在端詳著宋遠橋,他的樣貌倒是沒有太大變化,只是臉上的皺紋和兩鬢的斑白更為明顯了。

  宋遠橋知道這兩年間宋青書肯定也經歷了不少事情,一時之間三言兩語是肯定說不清的,所以他也不多問,只待后面有空了細細再聊。

  見到宋青書沒有缺胳膊少腿,宋遠橋懸著的一顆心也就放了下來。

  “這位是?”他這才看見宋青書身后的道人,覺得有些眼熟。

  宋青書差點忘了何野云,急忙道,“爹,這位是何道長。”

  何野云作了一個道門標準的稽首禮,“宋掌門有禮,在下何野云。”

  “道長有禮。”宋遠橋單手還禮,腦中在不住地想著,這個何野云在何時何地見到。

  “宋掌門,貧道幼年時跟隨師尊在終南山修道,后來機緣巧合遇到了張真人。拜張真人所賜,學了不少武當武功。”何野云說著卻是要行弟子禮。

  “不敢當!”宋遠橋笑著上前將他止住,“如此說來,何道長也算和我同輩,如此大禮我萬萬不可受。”

  何野云心想還好這位宋掌門真如傳說中那般儒雅隨和,否則自己這個頭是磕還是不磕呢?緊接著他又笑道,“宋掌門,這次我隨同令公子上山,其實為的也是......”

  他話未說完,就聽見門外一聲大喝,“宋青書,你在哪里,快出來!”

  那語氣來勢洶洶,便不似敘舊的,更像是尋仇。

  宋遠橋眉頭一皺,對宋青書輕聲道,“你二叔下山有一段時間了,等會你別多說,我自會處理這事。”

  只見數十個純陽宮弟子簇擁在紫霄宮大門外,為首的正是純陽小七俠,只是如今只剩下六個了。

  “紫霄宮大殿前吵吵鬧鬧,成何體統!”宋遠橋沉下臉來,望著門前眾弟子道。

  普通的純陽弟子雖不畏懼這位素來慈善的掌門人,但也要給三分薄面,都噤聲不再說話,紛紛將目光落在為首的陳遠杰身上。

  陳遠杰跨進了紫霄宮大殿的門檻,遙遙對著宋遠橋做了個稽首禮,“掌門,既然宋師弟回山來了,我們純陽弟子倒想請教他幾個問題。”

  他說得極為客氣,但語氣卻有種咄咄逼人的意味。

  “我知道你們所來為何。但青書初回山上,這些事情也非三言兩語可以說清的。你們先行退下,明日一早,我會召開門派大會,到時候青書自然會將事情當著全派上下人說清事實。”宋遠橋說著,卻不見這些弟子有絲毫退意。

  “既為同門師兄弟,就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嗎?他若真是害死你們馮師兄的兇手,無須你們問罪,我自會將他斬于劍下!”宋遠橋心中有些惱怒,一掌拍在桌子上,眾人只聽見“砰”的一聲,那紫木桌上的鎮石飛得老高了。

  眾多弟子幾乎沒見過這位宋掌門動怒,如今這架勢看來,純陽宮弟子都以為他是護犢子。

  陳遠杰冷冷一笑,又作稽首禮道,“宋掌門日理萬機,這些事情本該門中執法長老負責,何須勞煩掌門大駕。”

  他話中的意思卻是認為宋遠橋是在偏袒自己兒子,此時若不問清楚,后面誰知他們會不會串詞。

  “陳師兄,你是何意?膽敢對掌門不敬!”在一旁的紫云上前呵斥道。

  “哪敢!哪敢!”陳遠杰又是一稽首,拖著長音道,“只是我馮師弟死不瞑目,還望掌門人還他一個公道。”

  陳遠杰伏地不起。小七俠另外五人也跨入門內,同樣伏在陳遠杰身邊,一起高呼,“請掌門人還馮師兄一個公道!”

  “請掌門人還馮師兄一個公道!”

  門外數十純陽弟子跪成一片,呼聲不斷,此起彼伏。

  宋遠橋面露難色,卻是拿不動這些弟子。

  宋青書看在眼里,心中卻在想著:老父親素來以德服人,雖有美名遠揚,但稍有差池便難以服眾。看來嚴慈并濟才是王道,而且武當這宮室之間日子久了必會產生隔閡。

  這套班子是從全真教學來的,全真教固然因此而壯大,但也未后來全真教的分裂埋下了隱患。如今以武當七子為核心的七大宮室,都已經隱隱有了七個小門派的雛形。

  若是百年之后張真人成仙去了,武當七俠也相繼離世。武當派真傳到宋青書手上,他可不敢保障不會分裂。就拿這人數最多勢力最大的純陽宮來說,完全有可能在日后發展出一個純陽派。

  因為純陽弟子絕不會服從一個殺死他們師兄的人來做武當的掌門。

  “這制度還是得改改!”宋青書心中想著,卻已經站了出來。

  他走到陳遠杰跟前,居高臨下道,“陳師兄,你找我不就是要問兩年前那件事嗎。”

  陳遠杰有些尷尬,沒想到這家伙不要臉地走到了自己身前,倒感覺自己在跪拜他一樣,干咳一聲,緩緩起身來。

  他后退兩步拉開了距離,一臉憤慨道,“宋師弟,我最后叫你一聲師弟,這是看在宋掌門的面子上。你如若不將事情說個明白,今日我無論如何也要替我師弟報仇。”

  “哦?”宋青書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

  眾弟子雙目相對,都面露不解之色。宋青書瘋了嗎?

  “你笑什么?”陳遠杰怒喝道。

  宋青書看著他道,“我笑所謂的同門師兄弟竟然不如外人來的親近。你將此事說給江湖人聽,他們第一反應都是此事必有蹊蹺,我明顯是被人栽贓的。可笑你們這些同門師兄弟,竟然第一反應是跑來質疑我。”

  一些弟子見宋青書大義凜然,心中也起了疑惑。但他們聽陳遠杰說是親眼所見,又豈會有假?

  “宋青書,我知道你能言善辯!”陳遠杰喝道,這次連宋師弟都不叫了。

  他毫不客氣地以手指著宋青書,“白馬臺之變第二夜,均州府通緝你,后來你回到客棧撞到了馮師兄,害怕泄露行蹤,便趁他不備殺死了他,可是如此!”

  宋青書就像完全沒聽見他說話一般,反而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著陳遠杰,緊接著嘖嘖嘆道。

  “了不起、了不起,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殺死馮師兄的,倒是多謝陳師兄替我安排的明明白白。”其中譏諷之意令人莞爾。

  “宋青書!你不要欺人太甚!”

  “青書,你同他們好好說明白,此事是否與你有關。”宋遠橋徐徐道。

  “好。”宋青書收起了調侃的態度,嚴肅地問道,“我倒要反問陳師兄幾個問題。你是如何斷定馮師兄是我所殺的?”

  陳遠杰早就想好了對策,故作沉思繼而才道,“我當晚親眼見到你從客棧的房間翻窗而出,進屋便發現了馮師弟的尸首,而且還是被人以武當劍法所殺。”

  宋青書神色一動,他本以為這栽贓同明教有關,但陳遠杰說馮正濤是為武當劍法所殺,倒令他有了新的看法。

  難道武當派之中有內鬼?武當劍法雖不難學,但也極少外傳。

  陳遠杰見宋青書不吭聲,以為他無話可說,繼而逼問道,“你敢說那晚的人不是你?還有,也不知明教給了你什么好處,你竟然同白馬寨里應外合,除去了元廷將軍......”

  宋青書被扣了兩個黑鍋,第一是殺死了同門師兄,這是最嚴重的;其次,才是勾結山賊謀害官府。若沒有第一件事,第二件完全就是小事。

  “白馬臺之事姑且不論。那天我便下了山去,而馮師兄應該是同你們一起呆在軍營中,當時營中是陳知州作為最高軍官。而這位陳知州,他也是明教的人。”

  宋青書語出驚人,外界之人并不知道陳越之的真實身份,他們只是聽說“宋青書”后來又謀殺了陳知州。

  “你說他是明教之人?”宋遠橋眉頭一皺,發現事情比他想象還要復雜。

  “是!”回答他的卻是那何野云。

  “宋掌門,在下如今在均州義軍任職。”

  眾人齊齊看向何野云,這個道人竟然是明教義軍的?

  武當同明教之間并沒有深仇大恨,細細算起來還有些沾親帶故,所以他們對明教之人也沒到一見面就喊打喊殺的地步。

  “諸位,在下可以證明宋公子當日在白馬臺是被構陷的,而陳越之陳知州也確實是明教之人。”

  緊接著,何野云便將兩件事的細節一一道出,眾人聽了都是恍然大悟。原來宋青書還真是被人套路了啊,他們就尋思著宋青書應該沒有這么深的心思吧。況且同明教合作對他而言又有什么好處呢?謀財?別開玩笑了,他有位掌門父親,會缺銀票?

  “既然如此,那你為何還要對馮師兄下毒手!”陳遠杰萬萬沒想到白馬寨的人竟然肯給宋青書作證。

  “你又是誰?我們為何要相信你所說的。而且,就算你真是白馬寨的匪徒,你和宋青書本就是一伙兒的,替他圓謊有什么可信的!”陳遠杰心思一轉,又向何野云質問道。

  “哼。”何野云年紀同宋遠橋相差不多,被一個后生指著質問,自然也有脾氣。

  他手掌一揮,釋放出一股強大的氣息。同為武者的眾人都能感受到這股來自一流境界的威勢,那磅礴的真氣令人震驚。

  這是個一流高手,而且是一流上乘!

  即便是宋遠橋也頗為詫異,此人的武功竟不在自己之下!他此時反倒好奇,宋青書是如何說動這樣一位高手跟他上山來的。

  陳遠杰這才想起當日白馬寨中有一位道人高手,似乎就是眼前這人。雖被他的氣勢所驚,但陳遠杰很快轉過心思來。

  “這位前輩似乎同我們武當還有干系,也不知為何替明教辦事。”言下之意是宋青書同這道人沆瀣一氣,都同明教有所勾結。

  何野云聽了卻是大笑,“我活了這么多年,不知殺了多少韃子。如今一個小輩居然說我是為明教辦事,實在可笑。”

  他說著,竟然一掌直取陳遠杰膝蓋。陳遠杰早到了二流境界中乘,但也堪堪避過了這一擊。

  何野云只出了三分力,是給他一個警告。

  “何道長,這里是武當。”宋遠橋站了出來,不客氣地說道。

  何野云道了聲得罪,但在江湖中出言不遜被長輩教訓,只要不傷他性命,也不是什么大事。

  何況陳遠杰處處刁難宋青書,宋遠橋心中也有些不悅。

  他知道陳遠杰也志在掌門之位,此前就對三代首席弟子之位念念不忘。但他又屢遭二弟俞連舟的告誡,不許他逾越。俞連舟若在山上,他又如何能帶人鬧上門來?

  武林向來是強者一言九鼎。何野云露出一身武功,眾弟子都沉默了。一個一流上乘的高手,又何須同他們扯謊?就算有部分人仍舊有所懷疑,也只敢放在心底。

  “至于宋少俠回到客棧后的事情,我卻是不得而知了。”何野云說完又退到了一旁。

  但據他所言,既然宋青書被構陷是陳越之的陰謀,那馮正濤遇害定然也有蹊蹺了。

  “宋青書完全沒有理由去謀害自己同門師兄,之前說是被撞到了殺人滅口也不合理,因為宋青書根本就沒有同明教勾結。”

  眾弟子的思路逐漸清晰,心中也打起了退堂鼓,不愿再跟著陳遠杰等人鬧下去了。宋青書也說了當晚他回到客棧中便見到馮師兄的尸首,想必是有人故意構陷他,至于這個人是誰有何目的,他還未查出來。

  有的弟子雖然半信半疑,但今日也只能如此。他們退下后,宋青書又將均州發生的事仔仔細細同宋遠橋報告了,他也試探了宋遠橋對于天下形勢的看法。

  但宋遠橋對于武當入世完全沒有興趣。如今少林、峨眉、華山三派都同明教明爭暗斗,明面上是為了除魔衛道,實際上還是為了利益糾葛。

  明教如若造反成功,那對于中原武林來說不會是好事。如今許多武林門派也在暗中扶持義軍勢力,都希望能夠在這場紛爭中有所獲益。

  唯獨武當是個例外,峨眉派早就派過靜玄師太來游說,但宋遠橋也并未表態。他早年因為某些事情,對俗世紛爭非常厭倦,根本不想參與到其中去。

  別了宋遠橋,宋青書又去拜訪了其他師叔。除了下山的俞連舟外,其余的都依次走了一遍。到三叔俞岱巖玉虛宮時,宋青書還特意找玄虛私下聊了一會兒。

  玄虛見到宋青書安然無恙還武功大進也是心喜,當年若不是他托鏢局帶回的斷劍上有接口暗號,他險些以為宋青書已經遇害了。

  “玄虛師兄,我有事要問你。”在下山眾人中,宋青書唯信得過這位胖道人,“你仔細想想,白馬臺事發第二日,你們是如何回城的?”

  玄虛毫不猶豫道,“此事我一直記著,那一天,我們六人是打算先行離開的,畢竟大軍輜重,行程頗慢。但那一天,馮師兄和陳師兄卻是有事跟著大軍一起的。”

  宋青書神色一動,緊接著問道,“陳越之和陳遠杰是否說過什么?”

  玄虛并不知道紫霞宮中發生的事,宋青書此來也沒有同他解釋,但玄虛始終是相信他的,毫不避諱道,“這我倒是不知道,不過我們回到城中后卻沒見到馮師兄,倒是再見他已經死了。”

  宋青書心中慢慢形成了一個猜測,再將事情串連起來,加上今天陳遠杰的逼迫,他似乎已經猜到了真相。

  “玄虛師兄,多謝,我還有事,先行告辭了,改天請你喝酒。”宋青書又向俞岱巖打了招呼,便離開了玉虛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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