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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陰差陽錯

  賭斗既已定下,今日上午這場也就作罷。眾人各回各處,宋遠橋等人稟告了張三豐后,便聚在紫霄宮內堂商議對策。

  宋遠橋之所以敢夸此海口,卻是有一套極其神奇的武學。當年張三豐見到金頂的真武祖師石雕,那像前又有龜蛇二將。龜與蛇正是至重至靈的兩樣,張三方福至心靈,當下連夜趕去漢陽,凝望龜蛇二山,以山勢創造出這套卓絕的陣法。

  “真武七截陣果真有這么神奇嗎?”宋青書站在一邊光明正大地偷聽,好奇地問道。

  大敵當前,宋遠橋自沒有心思管他。

  張翠山道:“青書賢侄,真武七截陣為我武當鎮山之寶。若不是今日情況特別,恐怕無有機會現世。”

  其他幾人也表示十分相信張三豐說的,只是七人合力足以匹敵六十四位一流高手,未免太過夸張。

  宋青書覺得這一點也不科學。

  武當七俠對張三豐的話自然是深信不疑,即便不能以七敵六十四,六人對付三十二個一流高手總可以了吧。

  只是這充數的第七人,究竟該選誰,卻是一個難題。

  宋遠橋等人都有必勝的決心,這場賭斗意義非凡,這第七人真是代表武當而戰,贏了將會獲得空前的聲望。

  “此事還是交由公決吧!”宋遠橋道,他心中倒是想直接安排自己兒子上陣,可他畢竟不能那樣做。

  于是,在場的六人便各自在紙條上寫下心中的人選,采取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進行決斷。

  結果出來,卻只有殷梨亭寫了“紀姑娘”,其余眾人都選的是殷素素。

  殷梨亭選的紀姑娘便是紀曉芙,他這卻不是念著什么,只是想到了殷素素之前受過傷。

  張翠山與殷梨亭關系最為密切,自是知他心中想法,以感激的眼神看著他。

  “五弟,你去和五弟妹說罷!我們再一起去玉虛宮見三弟。”宋遠橋道。

  張翠山本住在五龍宮的山頭,可十年來沒了主事,早就空置了。他此番回來還未來得及清理打點,便住在紫霄宮的客房。

  他與張松溪一起去請殷素素,不料推開門到了房中卻不見殷素素人影。

  “真是奇怪,方才她人還在這里,怎么我們說話的功夫就不見了。”張翠山奇怪道。

  站在院外的宋青書見兩人捉了個空,嘴角勾起了一絲弧度。

  看來自己此前留的那封書信是見了效!殷素素恐怕半天都不會回來了!

  張翠山和張松溪又尋了四周,又問了仆役才知道殷素素居然下山去了。

  “真是古怪,素素怎會一聲不吭就下山去了......”張翠山細細想了一會兒,也不愧是多年夫妻,一下子就想到了“孩子”身上。

  “難道是她從哪里得知了無忌的消息?可她也不該自己獨自去了,不與我說一聲。”

  此時卻沒有多少時間予張翠山思考了,第七人的人選得盡快落實下來。他們得去找俞岱巖“授權”,還得指點下這第七人要訣,不然配合不好不說,莫要成了破綻就慘了。

  “這賭斗吃過午飯便要開始了,可弟妹此時卻下山去了,一時半會兒估計也回不來得。我們不若再定人選吧!”張松溪提議道。

  “也只得如此。”張翠山輕輕嘆了口氣。

  他知道殷素素出身天鷹教,日后若要在武當山上長住,必定會受到猜忌和排擠。但若是借今日之事,替武當爭此殊榮,那便可名正言順成為武當之人。

  二人將情況回稟了宋遠橋等,大家也是眉頭一皺,雖覺事發蹊蹺,卻沒有功夫去探究了。

  “不若真叫紀姑娘來罷?”俞連舟提議道。

  其他人還未回話,卻聽見門外一個聲音大呼——“不可!”

  宋青書邁進堂內,慢條斯理地說道:“大大不可!”

  宋院橋擼起袖子正要發作,又聽宋青書道:“此事本就是我武當內部之事,莫說紀姑娘尚未過門,便是過門了,她在武當還是在峨眉尚是兩說,又如何能將人家牽扯進我們武當的麻煩中?”

  眾人聽宋青書這么一說,也覺得有些不妥。武當同峨眉的關系雖然密切,但自滅絕師太接任掌門后,也不如前任掌門那么親密無間了。

  畢竟前任峨眉掌門還算得張三豐半個弟子,自是非同一般。

  江湖兒女嫁娶,并非完全是嫁夫從夫。譬如,紀曉芙而言。她深得滅絕師太寵愛,日后極有可能繼承其衣缽。若真如此,她就算與殷梨亭成了家,也決計不會住到武當山來。

  眾人正思索間,又聽見宋青書呵呵一笑,指著自己鼻子道:“我就不同了,若是由我來補齊這第七人,自是再好不過。”

  若是原本那個宋青書斷然不會說出如此厚顏無恥之語,當然,這在現在的宋青書看來,不過是毛遂自薦罷了。

  打群架的事,怎么能算厚顏無恥呢?

  也虧得宋青書之前在試劍大會上的表現,讓武當諸子對他刮目相看。包括,宋遠橋此時也沉著臉,卻沒有出言訓誡。

  俞連舟、張松溪則在思考這個提議的可行性,莫聲谷倒是無所謂誰上。

  只是二代弟子中再無人選,非得在三代中選擇的話,宋青書確實是最合宜的。

  畢竟武當七俠都有意扶持他,就差指著他說:我們決定由你來做下一任掌門。

  “青書的提議倒也不錯,他雖然武功盡失,但在劍術上的造詣已不輸于我。”殷梨亭率先發聲表明態度。

  紀曉芙確實有些不妥,若再選他人,他肯定支持這個“小友”。

  “嗯,由青書來補這第七人也是極好。”張翠山點頭道。

  他從武當七俠口中得知了不少關于宋青書近來的傳聞,也是對這個劍道天才的侄子頗為滿意。

  “真武七截陣若是由一個劍術高手來補位,以輕快正迎合蛇之靈動,想來我們的勝算會更高一籌。”俞連舟客觀分析道。

  “是了,既然決定了,那就去請三哥過來罷!”張松溪發言道。

  他們兄弟要捧這個侄子,卻是可以直接繞過宋遠橋了。

  宋遠橋自是明白眾兄弟的情義。他剜了宋青書一眼,“青書,既然選了你上陣,萬萬要小心謹慎,待會好好表現,莫要負了我武當的威名!”

  宋遠橋臉上維持著威嚴,心中卻有些竊喜。

  另一頭,紫霄宮弟子往玉虛宮去請俞岱巖,卻碰見了陳遠杰。

  上次試劍后陳遠杰就被關了兩日黑屋,只是俞連舟終究不舍得苛待他。雖時時口頭嚴厲,實際卻是雷聲大雨點小。

  這天是祖師爺百歲壽辰,他卻只能一人待在思過崖。紫霄宮發生之事,卻是聽送飯的師弟說了,如此大事他陳遠豈能安然于此?

  于是,他偷偷溜出了思過崖,便往玉虛宮去。

  三代弟子中他武功最高,這替代三師叔的第七人除了他還能是誰?

  陳遠杰想到個好主意,就是先斬后奏。先到玉虛宮去見三師叔,說明此事。三師叔若是首肯了,其他幾位還能置否?

  “站住!”陳遠杰一眼就認出了這是紫霄宮弟子,接著笑著問道,“師弟往哪里去?”

  “這不是陳師兄嗎?”師弟甲笑呵呵道,心想這家伙得罪了宋青書被關了禁閉,這么快就放出來了。

  他指了指玉虛宮,一副你多此一問的表情。

  “是哪位師叔讓你來的?”

  師弟甲比了個“六”的手勢,轉身疾走而去。

  “陳師兄回見,我得趕緊去請三師叔了!掌門以及宋師兄等著呢!”

  陳遠杰攥緊了拳頭,他似乎已經知道了!

  宋青書,這個卑鄙的家伙,又憑著自己的爹,搶走了這一次本該屬于自己的機會!

  陳遠杰“呀”的一聲,一掌打在路旁的一棵松樹上,留下一個深深的爪印。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玉虛宮的方向一眼,才轉身氣沖沖地離開。

  他卻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暗地里的黑袍人看得一清二楚。

  玉虛宮里,俞岱巖聽了路人甲的稟告便讓弟子玄虛等抬他往紫霄宮去。

  他上午也還在那里,只是身體畢竟孱弱,玉虛宮離紫霄宮也不遠,便回來歇息。

  “若是青書代替我,那也是極好。”俞岱巖心中想到,他對宋青書的表現也是非常滿意。

  而且宋青書的遭遇經歷更與他有幾分相似,雖然不如自己這般嚴重,但卻沒法修行內功。

  俞岱巖倒是真心希望宋青書能夠完全不憑借內功走出一條武學之道。即便是天下外家鼻祖的少林,二流以上境界的高手靠的也是內功,天底下還真沒有哪一個單純憑借外功武術便可以匹敵一流高手的。

  不一會兒,俞岱巖就讓幾個弟子抬著進了內堂,見了眾人不必多言,便拉著宋青書的手道,“青書,此值武當生死榮辱之時,可三叔這個廢人卻完全沒辦法作出一點事來......”

  俞岱巖滿臉哀戚,看得眾兄弟都是沉默無言。他拍打著宋青書的手背,囑托道:“三叔希望你能夠代三叔出站,一揚我武當的威名!讓世人都知道,天下武功并非只有內家一條路子!”

  后半句話卻是在為宋青書考慮了,宋青書聽了后心中也是大為感動。

  想著日后武功有所小成了,還得早日去尋黑玉斷續膏,早點結束俞岱巖的痛苦。

  俞岱巖這道程序走罷,宋院橋等便開始傳授宋青書,這真武七截陣的要訣。

  這是一門十分奇妙的武學,而非單純的陣法。陣法只是其表象,更有內功、套路等等,十分復雜。

  張三豐創立真武七截陣卻是同當年全真教的鎮教之法——天罡北斗七星劍陣有著巨大的關聯。

  想來也是,即便張三豐再怎么天縱之資,也不可能福至心靈就創出如此一門龐雜的武學來。若是有所憑借,再加以改造精進,那還說得過去。

  宋青書心中尋思了一下,又專心聽著他們講解這陣法的要訣。

  “青書,你修不了內功,但你的劍術卻是不凡。待會你便占這個位置,無須進攻,只要守住即可。那少林選出的七人中,最弱的也不過二流境界而已。你要勝他雖難,但你只需守住卻是不難。”俞連舟分析道。

  這真武七截陣成陣后,七人內力相通,渾然一體,自是可以解決宋青書體內沒有一絲內力的問題。

  以宋青書如今的劍術,再加上武當六子分潤的內力,對上一個二流境界的高手還是可以勉強應付的。

  而宋遠橋等人也是如此作想,少林的大頭還是在三大神僧身上。這三人都是半步宗師,逐個論的話,也只有俞連舟這個能勉強打個五五開。

  但六人若是合力,加之以真武七截陣的精妙轉化,那三人即便也用上少林的秘技陣法,想必也難以抵擋!

  “好,青書,你既已懂得七七八八,我們便來演練一遍這陣法。”

  約莫半個時辰,宋青書便搞明白了其中的部分原理,卻是他們所授也是盡揀簡單的來。

  說干就干,眾人挪步后山,便開始演練。

  宋青書初時發揮并不如意,第二遍演下來卻是馬馬虎虎,到了第三遍便可堪一用了。

  這時間也過去一個多時辰,約定賭斗的時間也迫近了。

  “青書,你掌握得很快,我們最后再來一遍,便完全可以上場了!”

  俞連舟話音剛落,忽的聽見一聲尖嘯。

  眾人朝聲音處看去,只見一人從山路間踉蹌奔來,腋下還夾著個孩子。

  “無忌!”

  張翠山大驚失色,提起劍一個梯云縱直取那漢子。

  虬髯大漢趕緊轉向,一個騰步踩著幾塊石頭飛到了崖邊。

  “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就......”這虬髯大漢將張無忌挾在手中,再退一步便是萬丈懸崖。

  “這位好漢,莫要沖動!”張翠山趕緊止步,將劍收到背后,伸出手掌示意對方冷靜。

  “五哥,你千萬要救下無忌!”追趕這漢子之人正是殷素素,此時的她風塵仆仆,又是一臉憂懼。

  張翠山輕輕拍了拍殷素素的肩膀,他且不問殷素素如何追到這賊子的,他只想著該如何救下自己的孩兒。

  “這位英雄不知如何稱呼?”張松溪站在張翠山身旁,也是和聲細語問道。

  “少廢話!這個瘋婆娘見了我就喊打喊殺,一路把我追到這里......你們和她是一伙兒人,若是不放我離開,我就......”

  他說著,便將張無忌往后虛地一仰,還好張無忌早就暈了過去。

  “這位英雄,我不知你為何挾持我五弟的孩兒。但你若是能夠將他平安放回來,我武當非但不會怪罪你,還會給你重酬答謝!”宋遠橋一臉珍重道。

  “你,你唬小孩呢!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虬髯大漢吃吃道。

  俞連舟卻是一笑,“若是這孩兒平安無事便好,我武當又何必追究太多?想來今日此事該是個誤會,英雄你也不想因為一個誤會白白搭了一條性命在此吧?”

  緊接著,宋遠橋便唱白臉,俞連舟唱黑臉,二人一軟一硬,讓這虬髯大漢心底防線大為降低。

  眾人早已看出此人并非元兇,興許是為人利用。如此憨憨,怎么會綁了人故意往紫霄宮跑?豈不是自投羅網!

  “你們說的是真的,只要我放了他,就不再追究此事,還會給我黃金百兩?”虬髯大漢問道。

  “是了!我武當信守承諾數十年,豈會因為你一人而毀了百年聲譽。”

  眾人紛紛點頭。

  “好!”虬髯大漢挾著張無忌往里邊挪了挪步,“好,我答應......”

  他話未說完,突然,一根銀針飛向了他,直直地刺在他的左眼上。

  虬髯大漢“啊”的一聲伸手去捂眼睛,張翠山瞬間挪身過去,從他手中搶過張無忌。

  宋遠橋等人驚于這突如其來的銀針,過了一會兒才發現這是殷素素所為。

  她本就是天鷹教的堂主,此前所使得也是暗器功夫。想必是上次回到天鷹教又取了銀針防身。

  他們早就知曉,并不覺得奇怪。可在場有一人,心中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俞岱巖坐在竹椅上,方才的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

  殷素素,這位五弟妹是如何飛出銀針傷了那虬髯大漢。那熟悉的手法,那熟悉的背影,俞岱巖永遠不會忘記!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殷素素,痛苦和怨恨宛如火焰積壓在他的喉頭。

  但他終究沒有發作,深深喘了幾口氣,這才低聲叫道:

  “五弟妹,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不妙!

  殷素素和宋青書的心底同時響起這個聲音。

  方才殷素素救子心切,竟然忘了俞岱巖也在場,竟然當著他的面使出了銀針傷人的功夫......想來,他已經認出來自己來了!

  殷素素當年扮成船夫暗算俞岱巖,導致他在龍門鏢局護送回山途中被人所害,全身殘廢,痛苦了十年。

  這筆賬太重了!

  該死,真是逃不過劇情的慣性,想不到殷素素陰差陽錯還是被俞岱巖認了出來!

  宋青書心中暗道,此時此刻,他也沒辦法挽回了。

  俞岱巖見殷素素站在張翠山身后身子發顫,卻不敢過來,又冷冷笑了一聲:“你不肯過來,那也無妨,反正那日,我也沒見過你的面。”

  各人聽得他這句話,哪里還顧得上料理那虬髯大漢,都是驚出一場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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