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沖眼下之所在,是個天外小世界。
是在神民之丘上。
站在這個世界之上,能瞧得見俗世三千。
那感覺有點像是站在月球上看地球,當然林沖也沒有過‘站在月球上看地球’這種經歷。
現在,忽一仰頭,林沖就瞧見了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挾著無與倫比的威勢,往這個小世界拍砸過來。
羿是一臉駭然:“他怎的醒了!”
惟兒面如死灰:“今日我們夫妻二人要做一對亡命鴛鴦了…”
“他還未徹底醒來,仍在夢中輾轉!”羿猛一招手,一只弓,一桶箭從茅屋內被召了出來,握在手中,張弓滿箭,就見一種‘真實’與‘厚重’,凝聚在箭尖上,沒什么仙光瑞氣,只有能夠穿透一切的平凡。
這一箭曾經射碎過一個四劫真魔,如今林沖再見,與那撲天蓋地的巨手相比,卻覺得不咋夠看。
“給我退!”
羿一聲低喝,長箭離弦而去,直射那只撲天巨手。
這時巨手已是離得很近,臨在天外,宛如一個要拍碎肥皂氣泡的頑童之手,那巨大,令人駭然心驚。
并且離得近了,林沖看得更清楚,這巨手不是什么元神、仙機構成,就是一只切切實實的手,其上的毛孔、肌膚紋路都看得異常真切…偏就是這樣,才讓人震驚,什么存在的手掌,竟然會如此巨大?!
那支長箭帶著破盡一切的平凡之力,直刺入大手掌心。
二者相遇時,林沖覺得此界都晃了一下。
無窮光影在相遇之處爆發。
那支長箭,忽得變得很‘精彩’,仿佛被壓縮在一起的緯度,在這一刻全部展開了,林沖看見了:
它曾經射落青空之上,連排的日頭,那些日頭化做一只只金烏,慘叫著墜地;
它曾經射穿過東海極底,將一頭蒼茫老龍‘釘’在海底玄冰之上,千萬年不得動彈;
它曾經對月引箭,以至于月光黯淡求饒;
它曾經射穿塵世三千,結成九丘連恒,才有了今日的天外小世界,一個安居樂園…
這些箭上光影,被壓縮時,結成了低調奢華的平凡。
一箭入體,這些大因果、大愿景、大過往,盡皆入體,無怪乎百萬魔軍中的四劫真魔,也當不住這一箭之威,因為這是一支‘三生之箭’。
它牽引著射日之威、屠龍之能、貫穿塵世之鋒芒,非得是能將其一一化解,才能一一抵擋。
可誰又能比得上遠古金烏、深海老龍呢?
不愧為箭神。
這一箭,在此世堪稱無敵。
但當它與那只巨手相遇時,就見萬千光影,皆化做泡影,只是縱開了一剎那,就又被重新壓縮成了一支平凡無奇的鐵箭,仿佛是展開的維度,統統被不可抗力所壓縮,重新變得平凡,可這個平凡,不再是藏著無盡光芒的平凡,純粹就是一根廢鐵。
那支長箭被巨掌彈落,跌落無盡虛空。
無盡顯象,被壓成一條細線。
從四維被壓到一維。
“此界根果…?!”
林沖見過根果出現時的場景,就是這樣啊,不講道理的將一切重新壓縮。
“他是此界根果?!”
林沖指著那巨手駭然言道。
“他是守爐人!”羿再張長箭,口中嘶吼,這一次他連掛九支長箭,每一箭皆帶著前世的大因果,此世的大愿景。
“夫君,我來助你!”惟兒摘下頭上銀簪,指天一劃,登時一條長長的星河,橫陳宇宙之中,那星河之內仙機盎然,寒光凜冽。
星云鎖鏈…
雖然不是很合時機,但林沖仍然冒出一個念頭。
同時心中訝然,那女子怕是也有將近九劫的修為,因為其所化星河,隱然給林沖一種此界已被漲滿的巔峰感覺。
羿說出‘守爐人’三字后。
那巨手反而凝定了一下,屈指連彈,將九支長箭盡皆抵消,又覆掌一攪,攪碎了星河銀光,就見這一刻,整個宇宙,都是無窮過往光影和寒光如雪的星辰碎片,顯象璀璨至極。
趁這機會。
林沖也亮出長劍。
雖說他只有一劫真仙修為,但亮劍之意,已在胸口沸騰,那是遇著強敵時林豪橫的本能自我…特別想上去砍一劍試試!
人家九劫真仙都打不過,你砍一劍是給誰送外賣呢?
林沖勉強壓制林豪橫的沖動,卻是向著羿問了一句:“守爐人就是此界根果?!”
“他手中有兩物,一是此界根果,二是天庭玉冊。”羿萬分緊張盯視著空中懸停的大手,口中仍與林沖說話:“玉冊掌真仙動向,根果御世間萬物,你說我與泰山君是此界巔峰,錯了,他才是此界之無限之巔!”
“根果顯象就是一只大手…”林沖望著宇宙中那只大手心中駭然。
“根果可化萬千,因他還真正醒來,只是夢中動作,所以才是手型。這二物的變化,都能讓他暫時做出反應,也不知是哪個無能之輩,埋下的手段被其發現,驚擾過他,才會被我一句話惹來!”羿語中滿是怨意。
遙隔無數時空之外。
一個正坐在蒲團的黑衫長臉青年,正悄悄用袖子籠臉,無聊得打著哈欠。
忽得感覺鼻子一癢,他打了個哈欠。
揉著鼻子,心想著是誰在罵自己。
“金鵬…我講經很無聊么?!”
一個看似平靜但隱含怒火的聲音傳了過來。
青年忙是正了正身子,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繼續聽經。
一手玉冊,掌世間真仙。
一手根果,御世間萬物。
此界無限之巔。
林沖聽著羿的話,不禁仰視那只巨手,覺得身上起了一重重的雞皮疙瘩。
不是因為眼前之存在的可怕。
是因為他距離那‘真相’,只有一層紙的距離了。
只要輕輕一捅…
“他是守爐人…他在看守什么?”林沖仰著頭,瞧著那掌握著一方塵世的巨手,喃喃得問。
“看守此界,看守你啊。”羿一聲苦笑,“你仍未知曉?此界乃是一爐,要煉化你這唯一根果,我等不過是激勵你成長的輔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