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先伯府的正廳,是設在整個宅子最前頭的。
無論去哪個院,都要經過正廳。
可以走到正廳,云嬌遠遠的便瞧見了正廳門口站著一些人。
她好奇的看了兩眼,并沒有開口詢問。
把云妡此時也瞧見了,她仔細辨別了一番,發現站在那里的正是大嫂周氏,身后跟著一群婢女。
“大嫂在那等我呢,想來是今朝的事情,她心中意難平,等著找我算賬呢。”她心里有些發怵,但仍然強自鎮定,小聲的告訴云嬌。
“她就這么肆無忌憚嗎?”云嬌有些驚訝。
要說起來,二姐姐在這個家里頭跟她的三個嫂嫂應當是平起平坐的,就算是姐夫排行老四,她該讓著年長的嫂嫂們一些,但做嫂子的也不至于囂張跋扈到這種地步。
竟然專門在這里等著回來收拾她,就算對待家里的下人,也沒有這么惡毒的吧?
“她有娘家和外祖撐腰,自然狂妄。”把云妡遠遠的看了周氏一眼,深吸了一口氣。
“她爹似乎是從三品的寶文直學士?”云嬌想了片刻,從前似乎聽誰提過。
這個官職,說起來不小,但是在遍地皇親貴胄的帝京來說,也算不上太大。
不過想想如今,她家那個爹就是一介平民,自然是不能跟周家比了,可從三品官家的女兒,也不至于如此跋扈吧?
“她外祖家了得。”把云妡解釋了一句。
“她外祖家是?”云嬌也猜到了,應當是外祖家的緣故。
“妹妹記不記得那個從前一直糾纏大哥的尤初紅?”把云妡反過來問她。
“尤太傅的孫女,自然記得。”云嬌想到了:“難不成,她同尤家有什么關聯?”
“她就是尤初紅的表妹。”把云妡解釋道:“她母親,是尤太傅的女兒。”
云嬌恍然大悟:“那她就是尤太傅的外孫女。”
怪不得這樣有底氣呢。
“正是。”把云妡點頭,有些忐忑的看了看周氏,有九妹妹在,她應當不會太過分吧?
她們姊妹二人說話,有意無意的就放慢了腳步。
周氏卻已經有些等不及了,反倒往前迎了幾步:“把云妡,你可算是回來了,真是叫我好等。”
“大嫂。”把云妡松開云嬌的手,行了一禮,低著頭:“不知大嫂等我有何事?”
“等你有何事?”周氏輕笑了一聲:“把歡兒給我抱過來。”
在等把云妡回來的這么一會兒工夫,她已經預備好了一切,她知道,今朝她坐在門邊,不是因為把云妡,而是因為。
可把云妡也脫不了關系。
再說,她不能把怎樣,難道還對付不了區區一個把云妡嗎?
不過要對付她,也得找好一個光明正大的由頭,免得說出去名不正言不順的。
好在她聰慧,這樣的事情信手拈來,早已經布置好了一切,只等著把云妡回來了。
不過讓她沒想到的是,居然也跟著一起來了,但那又如何?
別說是秦南風身上如今沒個一官半職的,就算是有,還能大過她外祖去?
“大少夫人,小少爺來了。”
婢女很快抱來了一個白白凈凈的小男孩。
云嬌也看了過去,就見那孩子看起來一歲多的樣子,樣貌生的挺俊秀的,跟這周氏很是有幾分相像,這是額頭上似乎是摔破了,留下兩個指甲蓋大小的紅色疤痕,已經結痂了。
“看見沒有,你女兒干的好事,把我的歡兒臉上撓出這么大的傷口,都已經破相了。”周氏厲聲指責把云妡。
把云妡猛地抬起頭:“不可能,我臨出門的時候叮囑了寧兒,讓她在院子里不出門。
她不會獨自出來的。”
家里的這些人對她不好,也不疼她女兒,所以她無視不會讓孩子單獨出來。
好在孩子也乖巧,不是那惹是生非的壞孩子,周氏說的,根本就不可能。
“你以為你的丫頭有多聽話?做了錯事還不承認,真是什么人生什么人。”周氏鄙夷的望著她:“也只有你,生不出個兒子來,才把那個丫頭像個寶貝一樣。”
其實,她在生這個兒子之前,已經連著生了兩個個女兒,原本也是沒有這狂妄的資本的,至少說起替家里開枝散葉,她自己是覺得有些抬不起頭來的。
但自從生了兒子之后,她就好像翻身了,在人前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起來,而且時不時的嘲笑把云妡幾句。
“寧兒她不會撒謊的。”把云妡碰到女兒的事,也不會輕易讓步:“我這就回去好好的問一問她。”
她激動轉過身就往院子走。
周氏面上帶著冷笑,就站在那里冷眼旁觀著。
云嬌回身朝著蒹葭說了一句。
蒹葭快走了幾步追上把云妡,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把云妡頓住腳,回頭看了一眼,而后又轉身走到歡兒跟前,仔細的看了兩眼,這才開口道:“大嫂,你說歡兒臉上是寧兒撓的,可這傷痕,分明就是摔出來的。”
周氏早在把云妡看孩子傷痕的時候就已經明白過來了,她早有準備,輕哼了一聲:“我說是撓的了嗎?我還沒說完呢,她想撓我們家歡兒,我們家歡兒機智,側身躲過去了。
你們家那個丫頭惱羞成怒,一把推倒了我們家歡兒,這才把額頭摔了。
這些婢女、嬤嬤親眼所見,她們都能作證。”
她洋洋得意。
她知道把云妡的軟肋在哪里,若是報復在她身上有什么意思?說兩句罵兩句,不痛不癢的,把云妡根本就不在乎。
要報復,就報復她女兒,俗話說“傷在兒身,疼在娘心”,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這些都是你的人,還不是憑你說什么就是什么?”把云妡在關乎女兒的事情上,是不愿意退縮的:“我這就去把寧兒抱來,當面對質!”
她說著又要走。
“你不必去了。”周氏輕描淡寫的道:“你的寧兒傷了我的歡兒,怎么可能還在院子里呆著?我已經罰她去跪祠堂了。”
“什么?”把云妡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她那么小,你讓她一個人跪在祠堂里?”
她一想到女兒一個人跪在那種陰冷森然的地方,就心如刀割,連手都在微微發抖。
“祠堂可是供的家里的列祖列宗,沒事跪跪祠堂,也算是盡孝。”周氏看著她,一臉的陰陽怪氣:“怎么,四弟妹覺得,家里的祠堂不配你女兒跪?”
“你怎么不讓你兒子去盡孝!”把云妡怒了,轉身便要去祠堂。
“怎么了這是,又在鬧什么?”
此時,吳氏聽了信,匆匆的來了。
她也不是為了兩個兒媳婦之間的矛盾來的,而是聽說云嬌來了,這才放下手頭的東西趕過來的。
結果一來就看到這一出。
把云妡聽到婆母的聲音,頓時停住了腳步,不敢再走。
“見過夫人。”云嬌一直在一旁不語,見了吳氏,微微福了福。
“還真是云嬌來了,怎么站在這里,快隨我進去…”吳氏伸手招呼她。
今朝賜宴上,她都見了,太后、皇后、貴妃三人都對云嬌青眼有加,若是不出意外,秦家恐怕要出個了不得的人物了,這件事情,之前她也聽夫君盛敏提過,眼下看來,是八九不離十了。
趁著云嬌今朝對她似乎有些善意,正好拉攏拉攏。
云嬌卻不理會她,只是看向把云妡,一筆寫不下兩個把字,她就是不愿看到家里人挨欺負。
吳氏順著她的目光也看了過去。
“娘!”把云妡見狀“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眼淚忍不住往下滾:“大嫂把寧兒一個人關在祠堂里了,求求娘把她放出來吧。”
她生的這個女兒,對于枝繁葉茂的盛家來說不算什么,病日里有個小病小痛的也沒有人在意。
可對她而言,這孩子就是她的命根子,她自己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累,也能撐得住,只是不管如何,她也不舍得孩子受罪的。
她知道,孩子今天是被她連累了,她心里是既心疼又愧疚,得知孩子在祠堂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現在就飛過去把孩子摟在懷里好好安慰。
“你又做什么?早說了,大人有大人的事,你老找孩子做什么?”吳氏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周氏。
她知道,這件事情是因周氏而起。
“可寧兒把歡兒的臉…”周面對婆母,沒什么底氣,聲音自然而然的就小了下去。
“歡兒的臉,不是昨日晚上就摔破了嗎?你當我在院子里什么都不知道嗎?
還不把孩子抱回去,丟人現眼的東西。”吳氏呵斥了幾句。
周氏被她這幾句話說的站不住腳,悻悻的抱著孩子去了。
“你們幾個去,把寧兒帶來。”吳氏吩咐手底下的人。
把云妡這才松了口氣,抬手擦眼淚。
“你也起來吧,別動不動的就跪,你妹妹還在這里呢,別到時候以為咱們家虧待你了。”吳氏看著她,不緊不慢的開口。
“是。”把云妡站起來。
“走吧,到屋子里坐坐。”吳氏轉眼看云嬌,頓時滿面笑容,極為和善。
“謝夫人。”云嬌謝過了之后,拉住了把云妡的手:“走吧,二姐姐。”
方才的事,若是三姐姐,她肯定就站出來了。
但是她同二姐姐,還沒到那種地步。
再說,她就算插手讓把云妡占了上風,她也不可能總護著她。
到時候她一走,她們母女我還是要遭殃?
所以她干脆就沒說話。
但此刻,當著吳氏,她故意與二姐姐親密些,看吳氏對她這么殷勤的樣子,或許以后也能對二姐姐稍微好些吧。
把云妡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又有些想哭。
進了屋子,說了幾句閑話,等茶的功夫,下人就把寧兒帶來了。
“娘親…”寧兒一看到把云妡,頓時撲進她懷中哭了起來。
“寧兒…”把云妡緊緊的摟著孩子,不敢哭出聲,眼淚卻不停的滾落。
云嬌在一旁看的,都有些不忍心。
“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別哭了。”吳氏有些心煩,但口氣還算是好。
把云妡安慰了孩子幾句,抱著她指著云嬌:“寧兒,這是小姨母,快叫小姨母。”
“小姨母。”寧兒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淚,卻還是乖乖的叫了一句。
“寧兒真乖。”云嬌見她粉粉嫩嫩,乖乖巧巧,不由心生喜歡,姜手上的翠玉鐲子摘了遞過去:“小姨母許久沒來看你了,這個給你玩。”
“不用,不用。”把云妡連忙推辭。
“不是給你的,是給孩子的。”云嬌硬是塞在寧兒手中。
把云妡推辭不過,忙教寧兒謝了,這才抱著孩子坐下。
“云嬌,還是寧兒出生那會兒來過我們家吧?這么久不來,一來就鬧了這一出,叫你見笑了。”吳氏等到她們姊妹說話的空隙,才開了口。
“我也是順帶,平日無事,這么冷的天我是不出門的。”云嬌也含笑望著她:“我也沒想到貴妃娘娘會單獨叫我去,二姐姐又因為等我又耽擱了,沒有馬車回來,所以我便送她回來了。”
她這話說的平緩,似乎只是隨口閑談罷了,但其中的意思卻發人深省。
她倒不是因為今朝二姐姐對她認了錯,她才替她出這個頭,而是二姐姐再如何也是把家的人,她身上有一半的血是一樣的。
她們姊妹之間哪怕是打破了頭,也沒理由由著外人這樣欺負自家人。
何況還有這么可愛的一個孩子,就算為了寧兒,她也不能置之不理。
當然,這是在她能做到的前提下,若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她也就不會管這些事了。
吳氏是人精一樣的人,自然聽懂了她話語里的意思。
先是扯了施貴妃的大旗,告訴她施貴妃待見她,再說送把云妡回來的事,實則不是在說這件事,而是暗指他們家都不曾給把云妡留下一輛馬車的事。
這事情,不是她指使的,但她確實是知情的,回來的時候大兒媳婦心里有氣,她也就由她了。
這會兒想來,這事情做的是有些不妥。
往后,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把云妡也算是有靠山了。
“你看,馬車這事我也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話,我肯定派馬上去接她。”她立刻笑道:“不過這樣也好,否則,你這樣的貴客怎么舍得到我家來?”
“夫人真是抬舉我了,不過親戚們之間本該親近,咱們平時走動的是有些少,往后夫人隨我二姐姐,也常去我家中坐坐吧。”云嬌笑著應付她。
她這話就是在告訴她,若是沒有二姐姐,他們兩家可談不上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