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云妡的院子,離主院不遠,是家中這些院落當中除了主院與書房以外,位置最好的一座。
院中花花草草自然不少,一到春日里,桃紅柳綠梨花白,在院墻外頭遠遠便能瞧見,煞是好看。
她這院子是自個兒起的名字,叫做一方院。
該名出自詩經人盡皆知的一句話: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把云妡鐘靈毓秀,才貌雙全,取這院名,倒也相宜。
院中,一個瞧著不過七八歲的小婢女正拿著比她還高的笤帚有些吃力的掃著落葉。
云嬌不曉得她名字,只遠遠朝她招手。
那小婢女才來沒幾日,還不曾出過院子,見云嬌瞧著年紀不大,身上穿著也樸素,頭上連朵最最不值錢的絹花都沒得,便當她是哪個院的婢女,心中好不奇怪,這婢女竟敢不穿婢女服制?
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手中笤帚行了過去。
“這位姊姊,你叫我做甚?”小婢女怯怯行了一禮問。
“這是我家九…”蒹葭聞言頓時急了,便要呵斥,一個婢女居然叫她家姑娘“姊姊”?還“你我”相稱,要沒得命了!
云嬌扯了扯她袖子,打斷了她,笑吟吟道:“我找你們院的大婢女春分,煩勞你去替我跑一趟可好?”
“你等著。”小婢女有些不安,總覺得自個兒似乎做錯了卻又不曉得錯在何處,干脆轉身跑了進去。
不過片刻,便見谷雨跟著那個小婢女走了出來。
瞧見院門口的云嬌,登時不屑的斜了斜眼:“我當是誰找春分呢,原來是九姑娘。”
小婢女一聽,嚇得腿都軟了:“九…九姑娘,方才我…奴婢不是故意的…”
說著便要跪下賠罪。
“行了你,下去下去。”谷雨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將那小婢女打發了,上下打量著云嬌,伸手捂住唇打了個哈欠,這才道:“九姑娘,春分午休還不曾起來呢,你有什的事就朝我說吧,都一樣的。”
瞧瞧,九姑娘簡直是鄉下來的個破落戶,穿的還不如她呢!
她頭上還簪著二姑娘上回賞的干花呢!
九姑娘頭上光溜溜的,草都不得一根!
她越看眼神越發鄙夷。
錢姨娘交出了手中私產,這回九姑娘怕是要越過越窘迫了,過幾日再瞧,怕是還不如今朝呢!
“谷雨,這是二姑娘教你的規矩?你便是這般見我們姑娘的?我們姑娘是老爺親生的女兒,你…”蒹葭怒目圓睜,上前便要同她理論。
“得了得了。”谷雨自知理虧,也不爭辯,隨意的一點頭一彎腰,便算是行禮了,瞧著蒹葭不無得意的道:“這下你可滿意了?”
“你…”蒹葭氣的恨不得給她一耳刮子。
“罷了。”云嬌臉色不變,將蒹葭拉回身后,瞧著谷雨繼續道:“你去叫春分來吧。”
“我說了,九姑娘有話就同我說,有什的事春分能做主我也能做主。”谷雨兩手抱胸,滿不在乎。
“好吧。”云嬌也不與她多費口舌,開門見山道:“你既能做主,便將木槿那張畫像給了我吧。”
“什的!”谷雨吃了一驚,九姑娘怎曉得那樣事?
定然是木槿說的,真是臉皮有三丈厚,這種事也說得出口?
云嬌只是淡淡的瞧著她,也不言語。
谷雨心中有些發虛,她既曉得木槿畫像之事,必然曉得她們穿“一年景”作畫之事,這…
她是個屬蘆葦的,嘴尖皮厚腹中空,云嬌一句話她已然慌了,也不知該說些什的,只能叫春分來應對了。
如此,她面上便有些掛不住了。
“我去尋春分來。”
她口氣不大好的丟下一句話,便轉身去了。
“姑娘,她們能將花給我們嗎?”蒹葭有些緊張的問。
她真是佩服姑娘,也不曉得姑娘怎的如此淡然的,若換作是她,恐怕早要氣的跳腳了。
谷雨一個婢女,居然對府中姑娘這般囂張,怕是這滿帝京,也只有她家姑娘要受這般氣。
哼,姑娘是不跟她一般見識。
“拭目以待吧。”云嬌只是淡淡一笑,不急不躁。
不出片刻,春分果然出來了。
“見過九姑娘。”她不似谷雨那般傲慢,端正的對著云嬌行了一禮,面上帶笑,若無其事。
反觀她身后的谷雨,倒是緊繃著一張臉,有些焦灼。
“不必多禮,你將木槿的畫像給我吧。”云嬌抬了抬手,也不繞彎子,直接開口道。
“九姑娘既知畫像之事,便該曉得奴婢為何會有這張畫像。”春分不緊不慢的道:“奴婢與木槿之間,也算是相互牽制,九姑娘安心,只要木槿不泄露那日之事,她的畫像也會永世不得出頭之日的。”
云嬌笑了笑:“互相牽制?那便請你與谷雨也畫一張一般的畫像,叫木槿帶著吧。”
“九姑娘莫要拿奴婢逗趣。”春分變了臉,她往后還要請二姑娘尋摸個好人家呢,怎會畫那種東西。
“我不曾逗趣,要么將畫像給我,要么你二人各畫一張一樣的,否則,我便進去尋二姊姊評評這個理。”云嬌收斂了一貫的笑,淡淡瞧著她,聲音平靜。
春分有些吃驚,這個九姑娘從前從來不曾這般強勢過,這般冷著臉,竟也有些怕人。
她硬著頭皮道:“想必姑娘也不想將此事鬧大吧?若是驚動了我家姑娘,那木槿的名聲…”
“木槿的名聲與我何干?”云嬌一笑,唇角梨渦淺現:“你有這功夫不如操心操心自己?若是我二姊姊曉得你偷偷穿著她珍愛的一年景去畫畫像,你猜她會如何?”
春分與谷雨對視了一眼,九姑娘不在意木槿的名聲,也是有的,若是她們二姑娘,恐怕也是這般。
谷雨則不由抖了抖,二姑娘的脾氣這府中誰不曉得?
她一向推崇大夫人的“治家需嚴”,身為嫡長女的她高傲自負,極為珍惜自己的羽毛,眼里更是容不得沙子。
便是她們這等與她一同長大的貼身婢女,在她跟前都須得小心翼翼的,若曉得她們穿了她珍愛的衣裳去畫畫像,挨頓板子都算是輕的,怕是要直接打出門去。
“春分,是誰來了?”婉轉如鶯的聲音傳了過來。
春分一驚,忙道:“回姑娘,是九姑娘來了。”
云嬌遙遙對著把云妡行了一禮:“小九見過二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