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幾日,也是將要吃晚飯的時候。
今朝秦南風不大忙,便從酒樓帶了些酒菜,早早的回來了,打算好好陪陪云嬌。
就在二人打算吃飯的時候,門外鉆進來一個小小的身影。
“仲少爺?”蒹葭瞧見了,不由走了過去。
“五嬸…抱抱…”仲兒朝云嬌伸手。
“你怎么來了?”云嬌也覺得奇怪,上前抱起了他,看向秦南風。
“仲兒一個人來的嗎?”秦南風上前,捏了捏他的小臉。
仲兒看著他,搖頭。
“你娘呢?”云嬌問他。
仲兒扭頭向外看。
“這孩子,我就在門口同李嬤嬤說了幾句話,他跑得倒快。”
說話間,顧婉淑笑著打簾子走了進來。
云嬌同秦南風對視了一眼,這是怕進不來他們這院子,故意讓仲兒先來開路呢。
前幾回,顧婉淑在云嬌手里沒討到便宜,反倒吃了不小的虧,她自己自然沒臉面到西洲院來。
而且,云嬌也不待見她,瞧見她最多是不咸不淡的打聲招呼,話都懶得多說。
所以,她已經很久沒有到西洲苑來了。
不過,這么長時間以來,她除了之前有時候針對施菁香,倒也還算是消停。
這回來,不知道是為了什么?
“怎么,我好不容易來一回,五弟和弟妹就讓我站著嗎?”顧婉淑見他們都不開口,自己笑著緩解尷尬。
“嫂嫂請坐。”云嬌抱著仲兒往后讓了讓。
“吃吃…”仲兒一雙烏亮的眼,看到了桌上的晚飯,伸手要去抓。
“仲兒還沒吃晚飯呢?”云嬌抱著他站到了桌邊,伸手捏了一塊點心喂他。
仲兒卻揮著手要自己拿。
“他聽說要到叔叔嬸嬸這來,晚飯也不肯吃了,鬧得連我都跟著沒吃成。”顧婉淑笑呵呵的說。
“嫂嫂也沒吃,那正好我們準備吃晚飯了,一起吧。”云嬌聽出了,這話里話外的,就是想留下來吃晚飯。
也不知是為了什么事,要這么厚著臉皮。
“那我就不客氣了。”顧婉淑上前來抱仲兒:“來,娘抱你,讓你五嬸兒吃飯。”
仲兒一手拿著點心,一手抱著云嬌的脖子,顧婉淑一扯他,他便要哭。
“罷了,讓云嬌喂。”秦南風心疼孩子,開了口。
“這多不好意思,弟妹又沒帶過孩子,哪會這些?”顧婉淑口中說著,倒是沒有再繼續抱孩子。
坐下來之后,云嬌便喂仲兒吃飯,說來也怪,仲兒在她懷里就乖的很,喂他什么他就吃什么,半分也不鬧騰。
云嬌是發自內心的喜歡他,也有耐心待他,喂他喂的是其樂融融。
顧婉淑在一旁,不時的說著仲兒平時的趣事,云嬌有時候也會搭上一兩句,氣氛還算是融洽。
秦南風在一旁幾乎是不開口的,只是含笑看著云嬌和仲兒。
顧婉淑不時偷眼看他,越看心中越是嫉妒,云嬌怎么就這么好的命,找了個相貌堂堂、氣勢不凡的夫君也就罷了,還才沒幾年就封王了。
再看看她,當初就是瞎了眼,才找了那個短命鬼,年紀輕輕的就守了寡。
同樣的兄弟倆,這簡直是天與地的差別,她越想心中越是不忿。
很快,仲兒就吃飽了。
“仲兒飽了,叫奶娘來抱出去玩,讓你五嬸好好吃點東西。”顧婉淑忙打發孩子出去了。
云嬌知道,她來肯定有事,也不曾阻止,想聽聽她到底要說什么。
果然,顧婉淑又東拉西扯了幾句,這才道:“弟妹,我聽說你們前幾日又惹爹生氣了?”
“嫂嫂聽誰說的?”云嬌停住筷子,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顧婉淑叫她這么一看,就不由自主的有些心虛。
但仔細一些,她今天來這是理直氣壯的,有什么可心虛的?
“不是家里的下人說的,他們都叫你訓的那樣好,沒有人敢傳閑話。”顧婉淑又恢復了尋常神色:“是我去婆母那里,聽她老人家說的。
她說怕你是生氣了,叫我來看看。”
云嬌笑了笑,繼續吃東西,并沒有開口。
她心里有數,婆母知道她和顧婉淑合不來,怎么可能讓她來西洲院看?必然是顧婉淑得了消息,上趕著想過來。
至于她到底想做什么,現在也不用猜了,她的目的和秦煥禮是一樣的——想讓小五納妾。
“你笑什么?不相信啊?”顧婉淑笑著問她。
“沒有。”云嬌搖了搖頭,看她:“那嫂嫂今朝來,是要說什么?也是勸我給他納妾嗎?”
云嬌朝著秦南風抬了抬下巴。
“弟妹。”顧婉淑面露為難之色:“其實,有些話我也是不該說的,但是…”
“嫂嫂有話,但說無妨。”云嬌打斷了他的話。
她可不想跟她虛與委蛇的周旋下去,要說就一次把話說清楚了,省得以后麻煩。
“那我就說了。”顧婉淑看著她,好像是下定了決心:“我也是女子,其實我也知道,給自己的夫君納妾,做妻子的心里肯定會有怨言。
可咱們是正妻,要有正妻的氣度,這是你三哥不在了,他要是在身康體健,我一定也會張羅著給他選幾個美妾。”
她說到這里,似乎有些哀傷,抬起手來拭了拭自己的眼角。
云嬌眼睛都沒抬,繼續吃東西。
“看我,說到哪里去了。”顧婉淑收放自如,溫婉的一笑:“其實,你們夫妻這么恩愛,五弟就算是納妾,心里的人也還是你,這個王妃的位置誰都搶不走。
弟妹啊,所以我勸你,你得把心放寬一點,爹提這事,其實道理上是沒錯的…”
她巴不得秦南風多納幾個妾,她如今是越來越見不得這對小夫妻成日里恩愛和睦了,多添幾個人也好,到時候才夠他們亂的。
依著她看,沒有男人是不想著外頭的那些妖艷賤貨的,就是她家那個短命鬼活著的時候,看見好看的婢女還總也忍不住多看幾眼,要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估摸著她那院子里早就住不下了。
云嬌手有些重的將筷子擱在了盤子邊,發出了一聲聲響。
顧婉淑嚇了一跳,身子微微往后挪了挪,心砰砰直跳,她知道云嬌的手段,生怕云嬌二話不說就動手。
“嫂嫂。”云嬌掃了她一眼,露齒一笑:“你誤會了,我可沒不給他納妾。
我既然做了王妃,自然有王妃的氣度,妾室而已,不過是個玩意兒,我又怎么會放在眼中?
只是我勸了他多時,他就是不肯,非說有我一個就夠了,我也沒法子。
要不,嫂嫂你幫我勸勸他?”
她說著,笑看著秦南風。
秦南風原本看著她游刃有余的招架顧婉淑,津津有味的吃著東西,越看越覺得有趣,不曾想她幾句話,就把球踢到他身上來了。
得,還是他來應付吧。
“五弟不肯?”顧婉淑有些不敢置信,扭頭看著秦南風。
“內宅人太多了,亂,我不喜歡。”秦南風停住筷子,盯著眼前的菜,回了一句。
“可你們到如今也沒個孩子,我看你們都挺喜歡孩子的,添幾個人,說不準來年就有孩子了…”顧婉淑笑著勸說:“再說,你如今也是王爺了,這院子里空空的,也不像話。”
“不用了,我不喜歡。”秦南風語氣冰冷不耐,肅著臉放下筷子。
他這個人,平日同云嬌在一道,就是個和煦的鄰家少年郎,耍起無賴來,更是一絕。
可若是板起臉來,那通身的氣勢便自然而然的顯出來了,叫人看著害怕。
他這么一來,顧婉淑便不敢多說了:“那行,我也是替爹娘來問一問,既然五弟不肯,那就作罷了。”
她看了一眼云嬌,嫉恨的心都揉在一處了,把云嬌怎么就這么好的命?這絕世的好兒郎,怎么就叫她遇到了?
再看看她自己,她真是越看越不甘心。
翌日,云嬌早早的便回了娘家。
今朝把云庭的一雙兒女喜三,只宴請關系性的親屬,她這做姑姑的自然該早點回來,她幾天前就預備下了給孩子的禮,進了把家大門,便給兩個孩子送去了。
在青玉院看看兩個孩子,陪陪夏靜姝,再逗逗憐兒,一個上午很快便過去了。
午宴過后,云嬌要告辭回去,她家里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置,不能在外頭多耽擱。
八嫂傅慧英拉著她:“妹妹,你先別走,到我那去坐坐,吃口茶吧。”
“茶就不吃了,剛吃的太飽了。”云嬌撫著肚子笑:“八嫂要是有事,直說就是了,是不是我八哥哥又弄什么幺蛾子了?”
她想起來,前些日子,八哥哥剛去軍營的時候,秦南風時常回來說他,幾乎都是笑他手無縛雞之力,要么就說他被練的癱了。
她聽了只是跟著笑,從來不心疼這個八哥哥,誰讓他成日里不學好,活該。
不過這些日子,倒是沒聽秦南風回來說起他了。
今朝來倒是沒見到他,聽說他今朝輪崗。
“沒有。”傅慧英靦腆的笑了:“我就是要來謝謝妹妹你的。”
“謝我?”云嬌怔了怔:“謝我什么?”
傅慧英又笑了:“從打他跟了九妹夫去軍營之后,頭一陣子回來,還哭爹喊娘的不是罵你就是罵九妹夫,要么就是罵那些訓他的人。
可過了那一陣子,他就好像換了一個人一樣,再也不是以前那拎不清的模樣了。
如今,人瞧著有精氣神,成日精神抖擻的,就像脫胎換骨了一樣,對我也比從前…好了許多。”
她說到這里,有些害羞的低下了頭。
她知道這些都是云嬌的功勞,要不是云嬌去嚇退了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又把他安排到軍營去,他或許這輩子都不會有所改變。
她平日也不出門,不能時常見到云嬌,趁著今朝見了面,她得好好謝謝她。
“我八哥學好了。”云嬌聽的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是好事,不用謝我,咱們都是一家人。”
“我…也就只能說點好話,也沒什么好東西能給你。”傅慧英有些不好意思。
她的好東西,在云嬌這個王妃眼里,或許是一文不值的,她也拿不出手。
“八嫂,別說這么見外的話,那要是沒有旁的事,我就…”云嬌拉著她的手,正要告辭。
“嬌兒,你來,我有話同你說。”把云庭站在不遠處,朝她招手。
“八嫂,我現在我先去哥哥那了。”云嬌同傅慧英打了聲招呼,這才朝著把云庭走了過去:“怎么了,哥?”
把云庭身著朱紅官服,兩手背在身后,氣度不凡,或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朝的他看起來更比平日更多了幾分清矍之氣,玉樹臨風。
“他…似乎是病了。”把云庭聲音不大,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不像是小病。”
“他?”云嬌疑惑。
“主院住的那個。”把云庭提示她。
“你說爹?”云嬌明白過來。
雖然,他們兄妹二人已經算是為娘報仇了,但是哥哥心里始終過不去那個坎,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還是不肯叫把言歡一聲“爹”。
不過,從辭官之后,把言歡也沒有再鬧出什么事來了,這是酗酒了一些日子。
后來,云嬌讓他把家學開起來,他便安心在家里教書了,對待他的兄妹,也是和顏悅色的,從前的那些情形都從來沒有過了。
偶爾,云嬌瞧見他,會有一些恍然,總覺得它似乎從頭到尾都是一個慈父,從來沒有犯過從前的那些錯誤。
不過,這只是偶爾而已,刻在心里的那些傷,怎么可能就這么愈合呢?
只是不愿意揭開那傷疤,露出血淋淋的傷口而已。
把云庭點了點頭。
云嬌回想了片刻道:“你這么一說還真是,他中午就出來了一下,便回去休息了?”
照理說,這么大的喜事,他不該如此的。
“半個月前,他把家學停了,說是身上沒力氣,你嫂嫂要帶他去醫館,他又不肯。”把云庭抬頭看著云嬌:“你幫我帶他去看看吧?”
“好。”云嬌沒有猶豫,即刻便答應了。
孝道,該盡的還是要盡。
“我讓人給你拿銀子。”把云庭又道。
“哥。”云嬌不滿:“咱們兄妹,要分的那么清?”
“不是,這原本就是我為人子該做的。”把云庭堅持:“而且,之前我在困頓之時,你已經貼補了不少了,我不能再叫你拿銀子,否則我還有什么臉面讓你叫我哥哥?”
“那行吧行吧。”云嬌見他這樣說,也就罷了:“我先去,回來再跟你算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