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你那個外祖母她不是什么好人,她自己有子女,就是圖你外祖父的銀子。”趙忠竹還是忍不住要分辨。
“圖什么銀子?那銀子都叫兩個姨母拿了,外祖父他們兩人都自己燒火做飯,外祖母照應了他十幾年,這也叫圖銀子?”秦南風真覺得自己這個娘和那兩個姨母不可理喻。
“什么照應,不也都是你外祖父在做事嗎?你…”趙忠竹又接著分辨。
“那也是外祖父愿意的,他們之間是有感情的,若不是外祖母,外祖父早就被你們這些不孝女給氣死了。”秦南風惱怒地打斷了她的話。
“好了,你好好說。”云嬌推他一下。
他不滿的叉著腰,轉過身去。
“大人的事情你懂什么,你就是會在我面前威風,這要是你爹在這,看你敢不敢。”趙忠竹見兒子真怒了,也不敢再多說,可口中還是嘀嘀咕咕的,不愿就此罷休。
她其實也氣得不輕,只不過軟弱慣了,這個時候也強悍不起來。
“你別說是我爹,就算是我祖父來,我也要對外祖父盡孝,這話就是我說的。”秦南風指著外頭,轉臉對她怒目而視。
“好了,你別說了你,跟我回去。”云嬌見勸不住他,便推著他往外去,還不忘回頭招呼趙忠竹:“娘,我們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趙忠竹揮了揮手,頹然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嘆了口氣。
這兒子養了有什么用,處處護著兒媳婦,她這還沒說什么呢,他倒是先急了。
還有父親的事,那是大姐和小妹的決定,她根本就過問不了,她姊妹幾個那么多孩子,就沒個去管這些事的,這兩個孩子又是何苦呢?出力不討好。
云嬌一路推著秦南風回了院子:“誒,推了你一路累死我了,你自己進屋子。”
秦南風悶悶不樂的挑簾子進了屋子,她也跟了進去,一邊脫外裳一邊道:“那可是你娘,或許今朝受了你兩個姨母的氣,才說了些重話,你怎么能那么跟她說話呢?你這樣她得多傷心…嗯?”
她還真未見過他如此。
她話未說完,秦南風忽然走上前來,有些委屈的一把抱住她。
她怔了片刻,反手抱住他的窄腰,在他后背上寬慰的拍了拍:“怎么了?還真難過了?”
秦南風低頭靠在她脖頸處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暗啞:“你知道,我小時候在舅舅跟前長大,外祖父對我是極好的,外祖母雖不是親的,但她也不曾做過什么對我不好的事,每回見到我也都是親親熱熱的。
就算她真有什么心思,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找個婢女,也是要花銀子的。
她照顧了外祖父那么多年,難道就不該得些好處嗎?”
他一向不大在意這些銀錢上的事,出手也大方,銀子拿來不花,那留著有什么用?
他就不明白了,銀子就那么重要?值得兩個姨母不盡孝道,還偏要趕走外祖母?
他這兩個姨母平日對他也還算是過得去,所以他心中有些難過。
“哎呀,那自然是應該的了,外祖母辛辛苦苦這么多年,雖然是續弦,但也是正經夫妻。
外祖父的銀子都給她我都沒有意見,而且這也是外祖父愿意的。”云嬌依偎在他懷中,寬慰他:“以后咱們就那么做就是了,你別亂想了,這件事情我幫你。”
她心里已經有主意了。
“不行的。”秦南風有些失落。
“怎么不行?以后朝廷發下撫恤金,咱們讓外祖父不拿出來不就好了?我就不信那兩個姨母還能去搶?”云嬌抬頭看他:“再說,現在外祖父那邊人都換成咱們的人了,難道還攔不住她們?”
“你知道外祖父為什么肯將銀子給她們嗎?”秦南風問她。
“為什么?”云嬌還真沒細想過這個問題。
“他是怕老了無所依靠,當初說好了他是要靠著小姨母的,眼下看這情形,她們肯定要拿外祖母的事要挾。
不趕走外祖母,她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更別說是給外祖父養老了。”秦南風越說越惆悵。
“可是,外祖父生病好些年頭了,早已算是在養老了也沒見,小姨母把他接回去,他不還是活得好好的嗎?”云嬌思索了片刻。
“現在是他能行能動,他怕自己有一天真躺著不動了,沒人管他。”秦南風思量著道:“老人家總歸是有些后顧之憂。”
“那就叫他消了后顧之憂。”云嬌不假思索的道:“你去同外祖父說,往后倘若他們真的到了那種地步,我們倆不會丟了他們的。
畢竟,舅舅舅母把你當兒子一樣,他們不在了,你理所應當該給兩位老人家養老送終。”
“你真這么想的?”秦南風深深的看著她。
“怎么?在你眼里我就這么不善良?還是不孝順?”云嬌笑著睨了他一眼。
“不是。”秦南風摟著她,下巴枕在她頭頂上:“我知道你會同意的,但是,我怕我那兩個姨母鬧起來,到時候波及到你。”
“我是那怕事的人嗎?”云嬌推開他,抬頭看著他。
“你當然不是,可是…”秦南風還是覺得對不起她。
說好了娶她回來享福的,可最后還要讓她管這些糟心事。
“那不就得了,有什么可是的,咱們行得正坐得端,盡咱們的孝道。
旁人要說什么,自由他們說去,他們要是有道理,就去衙門告我們好了。”云嬌伸手脫他身上的外裳:“你就別想了,外祖父那里我會去照應,你得空了去看看就行。”
“辛苦你了。”秦南風拉過她的手,有些心疼:“我本來想好了娶你進門來享福的,可現在我看你里里外外的操勞,比之前還辛苦呢。”
“那是我愿意。”云嬌拍了一下他的手:“而且,也是有你一直護著呀,要不然我怎么會事事順心?”
她喜歡這樣,兩個人互相扶持,日子越過越好。
秦南風笑看著她:“咱們這是我為你沖鋒陷陣,你為我固守后方,天作之合。”
“是啊是啊。”云嬌拉著他到洗臉架子那兒去洗手:“等你以后為官做宰了,也別忘了我的功勞。
到時候你要是給我弄什么三妻四妾的抬進門來,我告訴你我可跟你沒完。”
秦南風哈哈大笑:“那不敢不敢,家有河東獅。”
“你說誰河東獅?”云嬌拿水潑他。
“你這不就是?鐵證如山!”
兩人笑鬧起來,秦南風也全然忘了方才的不快。
翌日清晨,秦南風前腳才出了門,趙忠竹后腳便來了西洲院。
云嬌還不曾起身,聽聞婆母來了吃了一驚,趕忙起身洗漱,出了里間。
她很是不好意思:“娘,你怎么這么早就來了。”
她確實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她是晚輩,每日不去請安也就罷了,這一大清早的,還要婆母親自跑到她院子來,還得等她起床,她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像話。
“你才起來啊?”趙忠竹看她起得這么晚,也有些不悅,不過她性子軟,并不會說出什么難聽的話來:“茶坊里不忙嗎?”
“現在都安頓好了,晚些時候去不礙事的。”云嬌接過木槿端上來的茶,雙手奉上:“娘請吃茶。”
趙忠竹接過茶盞,放在桌上,見她乖巧懂事,心里那股不悅也就散了些。
她抬眼看著云嬌:“我今朝來,你知道是因為什么事吧?”
云嬌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娘是為了外祖父的事?”
她在床上聽聞她來了的時候,就猜到了此事。
“正是。”趙忠竹提到這事,就有些著急:“嬌兒,你幫我勸勸風兒吧,他這樣一意孤行,不行的。
昨天你都不知道,你兩個姨母來把話說的有多難聽,你就叫他別管了,成嗎?”
她幾乎一夜未眠,早上顧婉淑去請安,她也草草的打發了,收拾了一下就到云嬌這來了。
云嬌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娘一定是在兩個姨母那里受了委屈,昨天才會那樣說。”
“可不是嗎?”趙忠竹頓時大倒苦水:“當初她們叫我一道,我就說了我不參與此事。
這幾年咱們家都沒管過這件事,你們這突然一管,我就里外不是人了。”
她平日也沒個人說話,這些事她是不敢告訴秦煥禮的,其實無事的時候,她還是很喜歡同云嬌說話的。
“那娘真的一點都不想管外祖父嗎?”云嬌直直的望著她。
她神色溫和,依舊帶著晚輩看長輩應有的敬重。
叫她這樣看著,趙忠竹也有些羞愧:“你不知道,我也不是不想管你外祖父,可你大姨母同你小姨母她們生性要強,她們拿定了主意的事,旁人說什么都是沒有用的。
我也是沒辦法,才不管這些事的,我有苦衷啊嬌兒。”
“我懂,我知道娘很不容易。”云嬌點了點頭:“但是我不覺得,小五他要孝敬外祖父有什么不對。”
“我沒有說他不對,我只是說現在這件事情不用他管。”趙忠竹有些著急。
“外祖父的事情,他不能不管呀。”云嬌說話依舊不緊不慢的:“娘你也知道,他是舅舅養大的,舅舅舅母不在了,他不就得擔起這個事來嗎?
烏鴉反哺,羊羔跪乳,更何況是人了?
他作為一個有擔當的男兒,總不能這點事都擔不起吧?”
他要是不承擔這個責任,那她就是看走眼了。
“那你的意思是…”趙忠竹忽然有些泄氣了:“我早就知道你們倆是一條心的。”
“娘,小五要是做的不對,我肯定會規勸他。
但是這件事情,他做的對。”云嬌含笑望著她:“我也知道,娘夾在中間很為難。
以后,大姨母和小姨母要是來為難你,你就把這事推在我身上好了。”
“推在你身上,你一個新進門的媳婦,能扛得起嗎?”趙忠竹又氣惱又無奈:“她們到時候肯定要說咱們家得了你外祖父的好處,可現在明明就是我們什么都沒拿,還倒貼了銀子。
我可不想受這個委屈。”
“娘。”云嬌走過去給她揉肩:“我不會委屈了你的,我雖然是新進門的媳婦,但是你看看前前后后我做了這么多的事情,我吃過虧嗎?”
趙忠竹聽她這么一說,仔細一想還真是,她頓了頓,還是堅持道:“你大姨母和小姨母與旁人可不同,你可不見得是她們的對手。”
“都是自家親戚,她們還是長輩,大家有事好好商議就是了,我可沒把她們當對手。”云嬌一笑:“娘,對上盡孝是我們做晚輩應盡的本分,小五他有這份孝心,你應該高興才是。
以后,等你和爹年紀大了,他保證不會虧待你們。”
趙忠竹微微的閉上了眼睛,這話聽的心里舒坦:“這個我倒沒有擔心過,他從小就有仁義之心,你呢對個李嬤嬤都那么好,肯定不會丟了我們的。”
“那是必然的。”云嬌又道:“我娘在世的時候常跟我說,能對長輩盡孝是晚輩的福分,有些人想要這福分還沒有呢,就比如我…”
她說到這里,頓住了話頭,雖然是想勸婆母,但心里也是真的難過。
娘和外祖母要是在,她一定會好好孝敬她們的,可惜,她是真的沒有這個福氣。
趙忠竹嘆了口氣,似乎也有些感慨:“我何嘗不知,只是我這個人,你也知道…”
“我知道,娘不想做壞人,那就由我來做好了。”云嬌笑著給她錘肩膀:“娘以后同大姨母小姨母還是好姐妹,她們說什么,你就盡管推給我這個不孝兒媳好了。”
趙忠竹沉默了片刻,起身拉過了她的手:“你們這小兩口,就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我來的時候就知道說不過你。
不過,你比我那不孝的兒子會哄人,哄的人都依了你還不生氣。”
“我沒有哄娘啊,我說的都是大實話。
小五他也沒有什么惡意,娘自己的兒子,就別計較了吧?”云嬌笑嘻嘻地看著她。
“就因為是我自己的兒子,我才不跟他一般見識,否則我非要叫他爹把他打出門不可。”趙忠竹笑罵了一句,這事算是揭過了。
云嬌送走她之后,趕緊吩咐一直守在門口的喬巳進來,她瞧見喬巳在趙忠竹來了之后沒多久就在門口了,看起來像是有什么要緊的事,又因為趙忠竹在不方便說。
“怎么了?是茶坊里有事?”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