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出我來了?”秦南風往前走了一步,俯視著他。
“少…少爺…”吳掌柜臉色發白,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您…您和少夫人,怎么突然來了?”
他心中叫苦不迭,這對祖宗怎么跟過來了?
“怎么,我家的邸舍,我不能來嗎?”秦南風反問他。
“能,自然能。”吳掌柜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少爺,里…里面請,我給您上茶水。”
“進去就不進去了,你先告訴告訴我,你們這是在做什么呢?”秦南風指著那些被搬出來的家具:“這些東西,不都是我家邸舍里的嗎?為何要搬到這邊來?
還有,這個和春邸棧,是誰家的?怎么也是你在做掌柜?”
“我…這…”吳掌柜哪里說的出話來?
大姑奶奶也不曾交代該如何應對啊!這可怎么辦?
“說不出來了?”秦南風背著手,抬了抬下巴:“走吧,跟我回去,到我爹娘面前去說清楚吧。”
“少爺…少爺您不能…”吳掌柜回頭看了看:“我這里抽不開身,等會兒還有客人要來,回頭我自然會去說的。”
“回頭去說?”秦南風皺眉:“我將你放在這處,等著你去通風報信,再想個對策來糊弄我?”
“少爺說的什么通風報信,這…我可聽不懂啊。”吳掌柜裝傻。
“你當我真看不出這和春邸棧是誰開的?”秦南風張口邊要說出秦煥禧來。
“吳掌柜。”云嬌攔住了他的話,往前一步,同他并肩而立,團扇半遮著臉,一雙清亮的眼掃了掃吳掌柜的臉:“東西都已經搬出來了,而且,有些東西都送進去了,我們倆可是親眼所見,這事情,你想抵賴是抵賴不了了。”
她可不想無憑無據的先說出秦煥禧,除非是吳掌柜承認了,否則,這就是沒根的話,被秦煥禧抓住了,反而能反咬他們一口,所以話不能亂說。
“這…”吳掌柜的山羊胡微微的抖了抖,確實無可辯駁。
“既然你無話可說,那就隨我們回去一趟,把話說清楚吧。”云嬌抬眼看了看日頭:“我這才成親,不能在外頭久留,這規矩你是知道的。
且你應該也是家里用慣了的老人了,我不想在這么多人面前弄得那么難堪,你還是好好的跟我們走吧?”
她說話輕輕柔柔的,像是在商量,可卻帶著母庸質疑的氣勢。
“是。”吳掌柜無可辯駁,頓了片刻,才無奈的點了點頭。
卻同時在心里下定了決心,秦煥禧不來,他就什么都不說,他不能把她給露出來。
他一家老小還在莊子上住著,家里種的地也都是秦煥禧家的,這么些年,他們一家都靠著秦煥禧吃飯,實在得罪不起。
真要是得罪了他,那一家子那么多人口,上哪兒吃飯去?
旁的不提,且先撐著吧,到時候再看看情況,見機行事。
“你們把東西都搬回去吧。”他有些無力的吩咐了一句。
“掌柜的,你這一去邸舍還開不開門了?我們怎么辦啊?”
一個伙計猶豫了一下,開口問。
“問我做什么?少爺同少夫人都在這,哪里輪到我做主?”吳掌柜原本就驚慌,叫他這么一問不由的氣不打一處來。
“少爺,少夫人…”那伙計看了一眼云嬌,就低下頭去了。
其余的幾人都噤若寒蟬的站在一旁,一個個嚇得臉色發白,開玩笑開到少爺少夫人身上了,這不是嫌命長了嗎,還不知道會如何呢,他們這會兒是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先前你們掌柜不都說了嗎?”云嬌輕笑:“先歇著吧。”
“是。”
伙計們紛紛答應,也松了口氣,少爺少夫人好像沒有懲戒他們的意思。
“走吧。”云嬌招呼秦南風。
秦南風朝她一笑,兩人牽著手回了馬車。
吳掌柜臨走的時候,朝著那些伙計當中的一個使了個眼色,這是他本家的侄子,沾親帶故的,也算是他的心腹,知道一些這里頭的事。
他是讓他去通風報信。
馬車又慢悠悠的上了路,依舊是那一行人,只是比來的時候多了一個吳掌柜。
秦家。
“你們回來了。”趙忠竹正在門口,見秦南風從馬車里探出頭來這才笑了:“眼看著太陽要下去了,我正想著著人去集市上尋你們呢。”
“娘。”秦南風跳下馬車,伸手扶了云嬌下來。
云嬌也笑著招呼了一聲。
趙忠竹見她如此乖巧,也很是喜歡,正要叫他們一道回院子,等會兒一起吃夜飯,卻瞧見了一旁跟著他們的吳掌柜。
她不由得一愣:“吳掌柜?”
“夫人。”吳掌柜的老臉上滿是窘迫,彎腰行了一禮。
“你今朝不是才來過嗎,怎么又來了?”趙忠竹不解。
吳掌柜低著頭,一言不發。
“你怎么不說話?可是還有什么事?”趙忠竹更奇怪了。
“娘,我爹呢?”秦南風看了吳掌柜一眼。
“在書房呢。”趙忠竹回了一句,又問他:“你們怎么跟吳掌柜碰在了一起?”
“我們是跟他去的,他正在我們家的邸舍里搬家呢。”秦南風拿過云嬌手中的扇子,丟給一旁的蒹葭:“走,咱們去父親那說。”
“搬家?搬什么家?”趙忠竹越聽越糊涂了。
“娘,你跟著來就是了。”秦南風招呼丁寅:“你扶著吳掌柜一些。”
吳掌柜苦著臉,低頭跟在他們身后。
一路上,秦南風將今朝的事都與趙忠竹說了。
趙忠竹再愚鈍,也能猜出來這背后的主使人是誰,回頭看看吳掌柜,連聲嘆氣。
她既心疼自家那白花花的銀子,也心疼秦煥禮。
她知道秦煥禮是重情義之人,對秦煥禧尤其信任,不然不會將多半個家都給她當了。
她本以為,秦煥禧就算貪心,也不過小打小鬧,偷摸著弄點碎銀子使使罷了,哪曾想連邸舍都另開了一家,這也太膽大妄為了,而且實在過分。
一行人到了書房,又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與秦煥禮聽了,只是幾人都很默契,并未提秦煥禧半句。
說罷了之后,書房里有短暫的沉默。
而后,云嬌便柔聲道:“爹,娘,我們先回院子去了。”
秦南風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這丫頭不是最喜歡看熱鬧嗎?今朝怎么轉性了。
“去吧。”秦煥禮抬了抬手,看了她一眼,倒是個知情識趣的。
“你怎么出來了?”
兩人一出書房的門,秦南風便忍不住問云嬌:“你不等等,看那老頭要如何交代嗎?”
“這事咱們大家心里都清楚,同你大姑母脫不了干系。”云嬌回頭看了看,壓低了聲音:“你父親也是明眼人,心里也有數的很,你不曾見他臉色都不好了嗎?我們待在那兒,不是自討沒趣嗎?”
“又不是我們的錯,再說,人是我們去帶回來的,那就更應該聽聽他是如何說的。”秦南風反而更想留下來了。
“聽什么?”云嬌挽著他:“咱們可不該聽,你大姑母再如何,也是長輩,哪輪到我們小輩在那里聽她的不是了?”
“那她錯了就是錯了,是長輩,也做錯了。”秦南風輕哼一聲。
“是錯了,可也輪不到咱們說。”云嬌笑道:“不過依我看,你爹今朝還不見的就能問出什么來呢。”
“什么?”秦南風怔了怔:“那個老頭,他還敢不說?”
“你看他一路跟著我們回來,除了見你爹娘行禮,他另外說過半個字嗎?”云嬌抬頭問他。
秦南風抬頭,仔細想了想:“還真是,他真打算這么應付我爹?不怕我爹把他送到衙門去?”
“不會的,這事關系到你大姑母,你爹怎會讓他去見官?”云嬌靈動的轉了轉眼:“我估摸著,他會死撐到最后,一直到你大姑母過來。”
“不管他們了。”秦南風伸手攬著她:“咱們回去吃夜飯,對了,我們家廚子做的飯菜,你吃得慣嗎?”
“還行吧。”云嬌點點頭。
“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去買。”秦南風笑看著她。
“你帶著我出去吃才好呢。”云嬌看他,一雙眼亮晶晶的,波光流轉。
秦南風看的失了神,謝謝,一口答應下來,怔了片刻反應過來,當即便拒了她:“至少得等咱們滿月了才成。”
“沒勁。”云嬌躲開他,自己往前走。
“有我天天陪著你,還不成嗎?”秦南風追上來摟著她,笑嘻嘻哄道:“等滿月了,你想去哪我都帶你去,好不好?”
“這可是你說的,你要是騙我,我就擰你。”云嬌說著,便將手放在了他腰上。
“好,由你擰。”秦南風哈哈笑著答應下來。
兩人回了院子,李嬤嬤見他們回來了,也就放了心。
蒹葭自告奮勇的去廚房取夜飯去了。
“八兩。”云嬌推開屋子,便見到八兩從里頭跑了出來,不由歡喜不已。
八兩在她腿上蹭來蹭去,尖尖的尾巴來回甩動,顯然也歡喜極了。
“來姐姐抱一抱。”云嬌一把將它抱了起來。
八兩濕漉漉的鼻子蹭在她臉上,她不由笑著躲開,扭頭看秦南風:“他們什么時候把它送來的?”
因為是新房,先將貓兒送進來顯然不適宜,秦南風便讓喬巳他們將貓兒送到集市上的貓犬鋪去寄養了。
早晨云嬌還說起來得空去將它接回來的,不曾想出去一趟回來就見到了。
“就在咱們走后,我吩咐他們去接的。”秦南風也伸手在八兩身上撫了撫,一把將八兩搶了去:“來,姐夫抱抱。”
“你,你真是!”云嬌笑得不能自已,這人怎么這么沒正形。
“我說錯了嗎?叫你姐姐,可不就得叫我姐夫嗎?”秦南風放開手,八兩已經攀到了他的寬肩上來回走動,鼻間不停的“呼嚕呼嚕”,可愛極了。
“別說了你。”云嬌笑著輕錘了他一下。
蒹葭帶著幾人拎著食盒回來了。
“蒹葭,你看八兩回來了。”云嬌笑著朝她招手。
蒹葭慢吞吞的走了過來,一臉的不高興:“姑娘。”
“怎么了這是?”云嬌見狀,不再逗八兩,轉而過去瞧她:“怎么哭喪著一張臉?誰欺負你了?”
秦南風原本想糾正蒹葭,讓她叫云嬌“少夫人”,但見她臉色不對,也就不曾開口,只是將肩上的八兩放了下去。
蒹葭低著頭,一臉氣惱,就是不肯開口。
“到底怎么了?”云嬌抬頭問后頭的幾個人:“你們幾個說,路上遇見什么事了?有誰欺負你們了?”
“沒人欺負奴婢們。”落葵最能言善道,見云嬌問起,便道:“是我們回來的時候,聽見幾個下人圍也在那處嚼舌根子,說‘少夫人沒點大家閨秀的樣子,走路同少爺說說笑笑的也就罷了,還摟摟抱抱,不…不…’”
“不什么?”云嬌知道不是什么好話,還是問了一句。
“‘不知廉恥’。”落葵低下頭,聲音小了下去。
“不知廉恥?”云嬌輕哼一聲:“我自家的夫君,又不是旁人家的,摟摟抱抱又如何了,怎么就不知廉恥了?”
她也是不曾想見,竟然這樣都有人說,他們可是成了親拜了堂的,難道還真要相敬如賓不成?
“你便是為了這個,氣成這樣?”云嬌拉過蒹葭安慰她:“傻丫頭,旁人說什么由她說去,這么幾句話有什么好氣的?不值當。”
“奴婢不想有人這么說姑娘。”蒹葭抬起頭來,眼中含著淚花:“若不是姑娘叮囑初來乍到不要生事,奴婢便上去揪著她們來了,真是豈有此理,秦家這些下人,怎么一點規矩都沒有?背后就這么議論主子,哪里像是大戶人家的下人?”
她說話間看到一旁的秦南風正笑看著他,不由心中一跳:“秦少爺,我…奴婢不是說你…”
“你說我也不礙事。”秦南風笑了笑:“你家主子疼你,我哪敢惹你。”
“人家都氣成這樣了,你就別逗她了。”云嬌回頭看他:“不過,你家這些下人,也確實太沒規矩了些,是該好好管一管了。”
“我娘也不是沒管過,可他們當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娘那性子,管束不了。”秦南風搖頭,又笑道:“待我想個法子,讓你當家,好好治治那幫刁奴。”
“我年紀輕輕,又才過門,哪輪到我當家。”云嬌輕飄飄揭過這一著:“且先這么過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