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活嚼蛆!”把老夫人一急,口不擇言:“你父親,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你肯定使了什么壞…”
“你若是不信,自問他便是。”云嬌也不氣惱,不緊不慢的打斷她。
“歡兒你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是你心甘情愿的?”把老夫人頓時開口質問把言歡。
把言歡簡直快要哭出來了,心中痛苦無比,卻還是硬著頭皮開口:“娘,這件事情你就別管了,你先回春暉堂去歇著,到時候我自然…”
“都到什么地步了?到什么地步了!我歇著我能歇得住嗎?”把老夫人氣怒交加的打斷了他的話:“我就問你,這些到底是不是你情愿做的?要不是,我就去報官,我去敲登聞鼓,我也要把這個冤給你申了!
我就不信這天底下還有這個道理,做女兒的還能逼著父親去做不愿意做的事,反了天了還!”
她跺了跺腳,說話頗有底氣。
她自認為,這個家里頭除了當初有些對不住錢姨娘之外,并沒有什么把柄落在云嬌手中。
再說了,那時候是錢姨娘自己愿意的,能怪誰?
有理不怕攤開來說,大不了就是虧心一些,總比這改族譜要好上許多。
上了族譜的東西,板上釘釘了,想再改就沒那么容易了。
再說到時候名聲沒了,就算改了族譜也沒用了。
“娘,你就別管了。”把言歡真的是一個頭兩個大:“這件事情是我自愿的,沒有人逼我,你先回去歇著吧。”
“什么?”把老夫人頓時跳起腳來:“你還真是自愿的?我看你就是個賤骨頭,當初就不該讓你娶錢芳館,真是個禍害啊!死了這么久了還不讓你安寧…
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啊,我現在就死給你看…”
她說著就作勢要去撞墻。
云嬌冷眼望著她,她這個祖母也就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么點本事了。
遇上愿意讓著她的人,自然好使,可惜,這事她不可能讓步。
“娘,你這是要做什么。”把言歡只覺得頭都快要炸了,怒吼道:“你這不是要尋死,你是要把我逼死!”
他這么一吼,把老夫人頓時呆住了,她養這個兒子這么多年,他還從來沒有在她面前高聲說過話,這…這猛一看他發怒的樣子,還有那么些可怕。
她頓時不敢哭鬧了,可心里還是不服氣。
“你以為我情愿嗎?我也不想這樣,但現在必須要這樣,你先回春暉堂去行嗎?行嗎?算我求你了!”把言歡臉色脹得通紅,猛地跺著腳說話。
從前他覺得,這種跺腳的行為只有懦夫才會做出,如今看了,人被逼的沒主意了,那不就只能做懦夫嗎?
把老夫人被他給鎮住了,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反而想要安慰他,可又不知該說什么好。
“親家祖母。”楊氏上前挽住她,正準備煽風點火幾句。
“楊氏。”云嬌徑直開口:“這里是把家的祠堂,外人不得入內,請你出去。”
“誒?云嬌,好歹我們從前…”楊氏還想要說兩句什么套套近乎。
“把她帶出去。”云嬌卻毫不留情的打斷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對于楊氏,她同她是沒有半分情義的,這是個什么樣的婦人,她心里頭一清二楚。
甚至楊氏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在擔心什么,她都明白,事情已經到了最后一步,她不想為這個婦人多耽擱時辰。
楊氏便這樣叫人拖了出去,她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的,別說是如今她出門處處都有人討好她,便是從前茹玉還不曾高中的時候,也從來沒有人敢這樣給她沒臉。
活了幾十年,她就從未吃過這么大的虧。
她在心里叫罵,把云嬌這個小賤人,真是好利落的手段,話都不讓她說完就將她給推出來了。
她又慶幸,還好當初茹玉不曾娶她,否則她哪是這小賤人的對手?
“還有你,把云姝。”云嬌望著把云姝。
把云姝手撫著肚子,壯著膽子道:“我也姓把,我也能在這里站著。”
她口中說著,心里卻在盤算著,她如今雙了身子,云嬌應該不會對她如何吧?
如果,云嬌也讓人拖她出去,她就自己快快的走出去,免得傷了肚子里的孩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孩子來的有多不容易。
“你隨意,你愿意待著就待著。”云嬌輕輕一笑,不再理會她。
她拉著把云庭往邊上的站了站,讓族長站在了正中央:“現在可以宣讀了。”
族長捧著族譜,一字一頓的讀了起來:“把家言字序子孫言歡,娶妻錢芳館,于仁孝一十三年誕一子,為嫡長子,取名把云庭。
于仁孝一十九年誕一女,為嫡女,取名把云嬌。”
他讀到這里,合上了族譜,小心翼翼的詢問云嬌:“九姑娘,你看這樣可行?”
那些字,是哥哥寫的,云嬌方才也瞧過了,自然放心:“可以了,今朝有勞族長同各位長輩,大家辛苦了,晚上留下來用飯吧。”
“姑娘客氣了。”族長同長輩們規矩的很,同她說話都欠著身子。
“這…”把云姝這會兒才回過神來,急忙上前一步問:“她變成嫡女了?那我呢?我呢?還有我娘,她才是正妻!”
她太過迫切,太過擔憂了,緊盯著族長,一張臉上滿是惶恐。
“你倒是提醒我了。”族長還沒有說話,云嬌倒是先開了口:“把言歡,還有件事情你不曾交代呢,連燕茹要如何處置?”
把言歡抬起頭來,兩眼無光,愣愣的看著云嬌。
云嬌與他對視,也不言語。
“連燕茹,貶為妾室。”他心中一陣無力,幾乎癱瘓在地上。
“不,爹,你不能這樣,你這樣我以后怎么辦…”把云姝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就要沖上去。
“攔住她。”云嬌毫不手軟的命令了一句,接著便朝著把言歡走了過去。
把言歡見她走進,不由往后退了退,他是真的怕了她了。
“爹。”云嬌卻挽住了他。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宗族內的那些長輩們還好,他們只覺得云嬌忽然這么親熱,有些突兀。
把云姝同把老夫人他們那些人是知道的,從錢姨娘去世之后,云嬌是從來不曾喚過把言歡一聲“爹”的。
就連把云庭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叫我什么?”把言歡不敢置信的望著她。
“我叫你爹,既然你知錯就改,娘在九泉之下應該也希望我和哥哥好好的孝敬你,我們不會辜負了娘的意思。”云嬌抬頭看向把云庭:“哥哥你說是不是?”
“不錯。”把云庭明白過來,妹妹是不想讓娘在地底下傷心,他接過口道:“爹,往后你就在家中安心養老吧。”
娘去了,他沒有見著他最后一面,他心里的遺憾還在,但從少年時就積累在心中的那股氣,在此刻,煙消云散了。
一切都撥亂反正了。
“啊!”
把言歡捂著頭蹲在地上痛苦的大哭起來,真是作孽,作孽啊!
他盼把云庭這聲“爹”,盼了多少年,如今聽著了,卻半絲也歡喜不起來。
他之前,看見這兩個孩子圍在錢芳館的身邊,心中就會有些后悔,或許當初不那么追名逐利,這兩個孩子也會同他那樣親熱。
可惜,一步錯步步錯。
如今,這兩個孩子都肯認他了,錢芳館卻不在了,他也什么都沒有了。
他不明白,汲汲營營大半生,到底圖什么?
官沒了,人也沒了,真是早知今日如此,當初又何苦…
把老夫人也跟著哭了起來:“這可怎么好啊…”
等他們哭了一陣子,云嬌才開口:“行了,前頭的賓客都還在等著呢。
爹,我們一道去吧。”
她說著扶起了把言歡。
把言歡還有什么好說的?自然只能跟著他兄妹二人出了祠堂。
云嬌轉頭道:“各位長輩都跟著一道去吧,今朝是家里的大喜事,人多也熱鬧。”
她說的客氣,可語氣卻不容反駁。
那些長輩們哪敢不聽?一個個連連點頭,乖乖的跟在后頭。
“花嬤嬤,祖母累著了,你帶她回院子歇著吧。”她另外又吩咐了一句。
“是,老奴這就去。”花嬤嬤半分也不敢怠慢了,這九姑娘,真厲害,可得罪不得。
到了半道上,把言歡側頭看著云嬌:“云嬌,能不能讓平步去給宮里送個信,便說我身子有恙,從今朝起在家中養病。
等你出嫁之后,我便辭官。”
“爹,官場上的事情你自己決定便是了,怎么問女兒呢?女兒也不懂這些。”云嬌看著前頭,語笑嫣然,看著真是個乖巧孝順的好女兒。
把言歡有些沉重的點了點頭,認命嘆了口氣:“那就這么辦了。”
這些事很快就會傳出去了,他哪還有臉見人?
一眾人踏進了前廳,站住了腳。
“爹,請吧。”云嬌放開了手。
“諸位,請聽我說。”把言歡強打精神,開了口。
眾人見主家說話了,皆是一靜。
離得近的人瞧見了把言歡袖子上的血跡,不由得一驚:“這是怎么了,哪來這么多的血?”
“無妨。”把言歡搖了搖頭。
近處的幾個人交換了眼神,知道這里頭一定有事,但人家不愿意說,他們也不好再追問下去。
“大家伙都知道,我今朝請大家來,是為了我孫女入族譜的事慶賀一番。”把言歡沉吟了片刻,開口道:“其實,還有一樣事,我不曾在請柬上寫出來。”
他當初不寫出來,是壓根就不想辦,想借機除掉云嬌,這回事了就是從來沒有過的了。
可惜,他輸了,如意算盤也落空了。
“什么事啊?”
眾人都好奇起來,只有幾個知道內情的互相對視了幾眼。
“你們當中,應當有不少人知曉。”把言歡硬著頭皮說了下去:“當初,我的原配夫人并不是連燕茹,而是錢家的錢芳館。”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嘩然。
那些知根知底的自家親戚,自然是知曉的,不過他們奇怪把言歡為什么要當眾說出這件事?
而大吃一驚的是后來的那些親戚,尤其是兒女親家,原先是不知道這些隱秘的事的。
話既然已經開了頭,把言歡也就打算全都說出來了:“當初,我家貧,她不嫌棄我,還找補了我不少銀兩,若是沒有她,也沒有我后來的風光。
可我還是昧了良心,連家那時候是宰相之家,連蓋找了媒人來我家說親,我因為貪慕榮華富貴,所以將錢芳館貶妻為妾,這才娶了連燕茹。”
“原來是這樣,難怪當初辦喪事的時候,你家排場那么大,都是按照夫人的規格來的,原來她才是正經的夫人。”徽先伯夫人吳氏搶先開了口,她又不買把言歡的賬,自然什么話都敢說:“那這么說來,你們家云庭是最大的,那就是錢夫人生的了?”
眾人都望著把言歡。
“不錯,我如今年紀大了,想起從前的事良心上過越發的過不去,已然在族譜上給錢芳館正名了。”把言歡接著道:“把云庭仍然是我的嫡長子,嫡女就云嬌一個。”
“那我們呢!”把云姝在后頭,都快要站不住了。
“你們,都已經除名了。”把言歡松開了云嬌:“諸位先坐,晚上還有家宴,大家都留下來用飯吧,我身子有些不適,先去休息片刻。”
他說著轉過身,步履蹣跚的去了。
廳子里靜悄悄的,一時間無人說話。
貶妻為妾,這樣的事情他們也不是不曾聽說過,還有一些人從來就知道把家的這些事。
這是從未有人想見過把言歡竟然會將這件事情公之于眾,還恢復了錢芳館以及云嬌的身份。
不過既然他當初做錯了,如今做這事也是合情合理,也算對得起云嬌母女。
可他自己的名聲不要了嗎?
如今雖不像十幾年前,可貶妻為妾還是要遭人唾棄的,更何況,糟糠之妻不可棄,把言歡做了這樣不地道的事情,還敢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出來,這可是千夫所指,他往后在誰跟前都抬不起頭來。
吳氏嘆了口氣,站起身陰陽怪氣的道:“這么幾年了,我們家還真是把魚目當成了珍珠,當初還像模像樣的娶回了家,到頭來,居然是個庶女。
不過,我家老四也是個不爭氣的,也只配得個庶女。”
她咬重了最后的“庶女”兩個字,掃了一眼把云妡便往外走:“我可得回去了,沒工夫在這里看這一出鬧劇。”
她這一走,旁人也都紛紛跟著起身告辭。
隨著人一散,消息也就不脛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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