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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回 有些不同尋常

  “姑娘,我這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李嬤嬤擺擺手:“我是不能跟你去了。”

  老夫人替她著想,她也不能不替云嬌想。

  錢姨娘性子天生便軟,不然也不得好好的大夫人說被人爭了去便被人爭了去。

  云嬌攏共才十歲的個人,說話做事卻處處謹小慎微,幾乎滴水不漏,可見在把家那樣的深宅大院中生存極為不易,否則也不會小小年紀便養的這般沉穩。

  她記得,云嬌小的時候養在老夫人跟前,還是很活潑的。

  如今雖還愛笑,卻早已不見了當年的無憂無慮。

  她不好再去添亂了,弄的不好云嬌還要分神照應她。

  “正因你年紀大了,我才要帶著你呢,不礙事的,我養著你。”云嬌笑吟吟的瞧著她。

  “不好,”李嬤嬤搖頭:“你在那深宅大院之中,本就艱難,我怎能去叫你養?

  若到時當家主母一句話,不肯你讓我進門,你該如何是好?”

  “母親她…”云嬌頓了頓:“不至如此。”

  “她若說我年歲大了,做不得活計,你怎么說?”李嬤嬤又問。

  “嬤嬤,”云嬌真摯的瞧著她:“船到橋頭自然直,你隨我去便是了。

  如今外祖母她老人家不在了,你跟了她一輩子,懂得自然比我多,畢竟姜還是老的辣,我往后還指望你幫襯呢,你就隨我去吧好不好?”

  李嬤嬤見她真心實意相待,感動的老淚縱橫,握著她的手:“姑娘都這般說了,老奴也推辭不得了。”

  “嬤嬤在我跟前不用這般自稱的,”云嬌見她答應了,這才安心,起身道:“嬤嬤既答應我了,便不可反悔了。”

  李嬤嬤點頭應了。

  云嬌展顏笑道:“時辰不早了,嬤嬤早些歇著,我也回去睡了。”

  李嬤嬤連聲答應,起身將她送出門,這才回了房。

  連著幾日,云嬌不是與錢姨娘在一塊,便是與哥哥、秦南風待在一處,有時也聽姨母們閑聊,很是有趣。

  她總覺得這般的日子過得實在太快了。

  且她還有些不大適應,二舅母竟消停了好幾日,什的幺蛾子都不曾整,成日里忙東忙西,偶爾見了她竟也不曾對她甩臉子。

  就連周氏與余氏也是如此。

  這更讓云嬌覺得有些不同尋常。

  許是見到哥哥來了,不敢造次了?她只能這般安慰自己。

  一晃幾日便過去了,錢老夫人下葬的這一日來了。

  下葬的時辰定在了巳時正刻。

  卯時正刻開始在前廳封棺。

  棺材中除了錢老夫人,還擺放了不少陪葬品,多是她生前喜愛之物,有一些是平日里常用物什。

  口中含著蟬形冰玉,臉上蓋著的黃草紙換成了松鶴云頭紋青釉盤,頭兩側擺放著兩只對稱的雙耳冰裂白釉魂瓶,胸口護著銅鏡,腳踩祥云瑞氣腳蹬,這七樣是照風俗下葬必不可缺的。

  如此再在棺材內側周圍灑上些銅錢,碎銀子,便是極為大方又有臉面的了。

  蓋棺之后,由長子帶著家眷跪在棺材頭部正當間,其余晚輩皆跪圍在棺材周圍。

  跪的位置與燒清湯紙之時一般無二,只是必須貼近棺材,但此時人數眾多,棺材周圍就那么大點,自然是近的近,遠的遠。

  長子錢世江已經不在了,自然由次子錢世海代之。

  扶松頭子取出一枚棺材釘,先在他額前纏繞一縷發絲,慢慢將發絲攪在棺材釘上,待攪的夠緊之時,猛的連皮帶肉扯下一塊來,一同釘在棺材上。

  云嬌瞧到二舅舅痛的渾身都抖了幾下,卻還強裝若無其事的模樣,不由縮了縮脖子,瞧著覺得自己頭皮都有些疼。

  她正出神,便聽身后前來瞧熱鬧的鄰里議論開來了。

  “瞧見沒,這便是養兒子的好處!”

  “嗯吶,拼死拼活的養兒子,不就圖蓋棺材時這點骨血嗎!”

  “是的啊,養不出兒子,到死都挨人笑!”

  這時,便聽扶松頭子高聲喊道:“拍!”

  地上跪著的晚輩們便一人伸出一只手放在棺材蓋上,用力的拍打。

  隨著拍打的聲音,第一根棺材釘釘了下去。

  “停!”扶松頭子又喊一聲。

  眾人放開手。

  片刻之后,開始釘第二根釘子,還是如方才一般,只是不再需要錢世海的頭發皮血,眾人繼續大力拍著棺材蓋,扶松頭子釘釘子。

  如此一直到釘下第九根棺材釘,才算是封棺了。

  而后,便是出殯。

  四根龍杠,穿過棺身上綁著的粗麻繩,由八人抬起。

  前頭是吹吹打打之人。

  緊跟著便由重孫子打幡,走在親眷的最前頭,而后是錢世海抱罐,身后便跟著他的一家老小。

  再后頭便是錢世林與兒子,最后是溫氏。

  這一眾人領著棺材,棺材周圍除了八個抬棺的扶松,另有十數名小廝,一路走一路撒紙錢,紙錢數目眾多,鋪天蓋地的,整個地面幾乎都被蓋住了。

  而女兒姑爺侄子侄媳一眾晚輩,皆是不得越過棺材的,眾人按照規矩站隊,一個隨著一個往前走。

  出了門,云嬌幾個姨母便一路走一路哭了起來。

  云嬌也忍不住跟著掉眼淚。

  把云庭拉著她,面上也是一片悲痛。

  哀樂與哀慟之聲瞬間便傳遍了整條街。

  街邊早已站了不少圍觀之人。

  這寒冬數九的,在家也是閑著,外頭既有熱鬧瞧,倒不如出來瞧瞧。

  “這有頭有臉的人家,就連送殯也有些看頭。”

  有些人瞧著這排場,不免心生感慨。

  “瞧瞧這派頭,滿眼看下去全是素白,這萊州城能做到如此的,不超過一手之數。”

  “這便是財大氣粗吧。”

  這邊送殯的才剛走過,后頭便有人一擁而上,撿了地上的草紙,留著回去上茅缸。

  這貧苦的人家,是買不起草紙的,上茅缸大多都用些大片的樹葉子,或是玉米外頭的苞葉湊合著使。

  這回有這上好的草紙,豈有不搶著撿的道理?

  丁氏在錢世海身側,口中不時干嚎幾聲,眼睛卻四下亂轉。

  終于,到了街心,人最多之處。

  她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錢世海嚇了一跳,忙伸手去扯她。

  要曉得,這送殯去與回來的路上,是摔不得跟頭的,若是摔了跟頭,往后運氣便要開始走下坡路了,甚至會倒霉至極。

  錢世海只當她是不小心摔了,嚇得哭了,邊扯著她邊道:“不礙事,娘不得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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