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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回 可不是要了他的老命

  這原是民間傳聞,人斷氣之時穿的哪身衣裳,到了陰間,便還是那身衣裳,若是斷氣之時穿的破破爛爛的,那在黃泉路上便只能瘦寒涼之苦了。

  只能待七七燒完,四十九日之后再找人做法,才能給鬼魂穿上壽衣。

  丁氏對這些一向頗為講究。

  云嬌與一眾姨母哭的幾乎背過氣去,待她緩過神之時,錢老夫人已然去了,她雙目禁閉神色安然,壽衣穿戴整齊的躺在了棺材蓋上,扶松的抬著她要往前頭堂屋正廳去。

  云嬌見狀又是哭的難以自抑,蒹葭與木槿一左一右扶著她,也都陪著掉淚。

  那廂,錢疏被扶松頭子指揮著,手持一把黑傘,撐在錢老夫人頭頂。

  人既去世了尸身便再見不得天光了,這黑傘便是專門擋太陽用的,哪怕是陰天,也須得撐傘。

  云嬌被姨母們拉著,也一道去了正廳,一路上哭聲不斷,錢姨娘摟著她淚如雨下:“嬌兒,往后姨娘便是沒爹沒娘的人了…”

  云嬌只覺心中哀慟,什么言語也說不出,只余眼淚直刷刷的往下落。

  她不愛哭,也從未這般痛哭過,可如今,她需要眼淚宣泄心頭的悲苦,排解失去至親的錐心之痛。

  那個將她一手帶大的婆奶奶真的走了,再也不會出現在她跟前,不會手把手的教她繡花,不會絮絮叨叨的告訴她眼淚是最無用的,再也不會有人教她隱忍教她順勢而為,蓄勢而發。

  她只要一想到外祖母往日同她在一塊的情形,便覺得心中仿佛系著一條無形的鐵索,走一步,扯一下,直牽的五臟肺腑都隱隱作痛。

  前頭正廳已經忙碌起來,棺材板下面支著兩張高腳凳子,錢老夫人被擺放在大廳右側靠墻,頭南腳北,口中含著云片糕,臉上蓋著黃草紙,頭前擺著一張矮幾上頭點著一盞長明燈,并幾碟貢菜。

  錢世海與丁氏以及錢世林皆已披麻戴孝,街坊四鄰聽了信,皆來幫忙,圍著桌子撕孝布,做孝衣。

  家中下人四散,去各處親屬家中報信,扶松頭子做慣了這個行當,由他來安排,一切皆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如今一切皆已安排妥當,便只等著家中小輩們都齊了,燒清湯紙。

  清湯紙算是最后與兒孫們告別,死者在家中大門正中央,坐北朝南,腳踩籮篩,籮篩里頭放著柏樹枝,萬年青,寓意死后護佑子孫昌盛,謂之百子萬年青。

  死者面前放著一張四方桌,上擺八樣小菜,皆只放油不放鹽,在熱鍋中滾一遍。

  大淵朝民間傳聞鬼魂吃東西是不需要鹽的,只吸食一些熱氣便可。

  在堂屋門口正中央,會擺上一敞口小缸,稱之為灰缸,是用來燒紙錢的,一般有老人的人家都會備上一個,以防老人過世要用。

  老人過世辦完后事之后,便有一畫像,擺放在正廳條桌西頭。

  三年之內,每日三餐皆從鍋中盛出頭一碗,端到畫像跟前,而后在灰缸中點些紙錢,先敬先人,謂之端飯。

  且三年之內,有亡者之人家中過年不得貼喜錢,門口也不可放炮仗。

  待的三年過后,家中蒸些小小的白面饅頭,到墳前散給鄰里們搶著分了,再放些炮仗,這才算脫了孝,謂之上寅。

  上寅之時,按照習俗,會帶上一只大公雞,若是那公雞在放炮仗之時打鳴了,那便是極好的兆頭,寓意亡者護佑,家中往后便要興旺發達了。

  在燒清湯紙之時,須得家中小輩到齊,皆安靜跪在靈前,手拿楊樹枝,不得有絲毫哭聲,否則死者對陽間留戀,走的便不安寧。

  錢家親眷具在帝京,下人們往來之間自然耽擱時辰,待的小輩們幾乎來的齊了,已然是后半夜。

  把言歡并不曾親至,而是指派身邊常用的小廝平步,送來了帛金,另有一提紙錢。

  這原是云嬌意料之中,父親愛惜自己的羽毛勝過性命,又怎會出現在此,讓旁人詬病?

  只是平步后來所言,著實出乎云嬌意料。

  “九姑娘,借一步說話。”平步走到她跟前,行了一禮。

  云嬌與他一道出了正廳,在廊下找了一僻靜處,蒹葭跟了上去。

  “何事,說吧,”云嬌瞧著平步。

  “姑娘,”平步往前一步,小聲開口道:“小的臨來之時,老爺特意叮囑小的告知姑娘,錢老夫人駕鶴之事,他便不派人去告知大少爺了,姑娘也無需多事。

  老爺言道:一來路途遙遠,叫這許多賓客等著大少爺,不大妥當。

  二來眼下年關已近,書院正是臨近考課之時,老爺也怕耽誤了大少爺的學業。

  便讓姑娘與錢老爺告個罪,這頭便不必等著大少爺了。”

  云嬌聞言俏目圓睜,心中一片慍怒,外祖母病故,照習俗尸身須在家中擺放三日。

  而哥哥就讀的書院離萊州不過一日多路程,若是早早派人知會,日夜兼程,哥哥便是趕不上回來燒清湯紙,也是能趕在外祖母入土之前見上一面的。

  且哥哥幼時亦常在外祖母跟前,他為人最重情誼,若知曉此事定然不顧一切來送外祖母一程,父親怎能如此草率便替哥哥做了決定?

  日后待哥哥回來知曉此事,必不會與他干休。

  她攥著手心,片刻又松開。

  父親這哪是怕耽誤了哥哥的學業?分明是自私自利考慮他自己的仕途才是。

  哥哥如今是家中唯一的嫡子,記在家中主母名下,若是哥哥趕來給外祖母送殯,叫好事者瞧見了,翻出父親當年那件見不得光之事,誤了他的仕途,可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嗎?

  云嬌心知與一個小廝多說無益,他只是傳個話而已,靜默半晌,點點頭示意他退下。

  她有心讓谷莠子前去知會哥哥,可谷莠子如今與她那幾個姨父一同忙著采買置辦喪葬所需,實在分不開身。

  此等事宜依照習俗,原是把言歡作為姑爺該盡的本分,如今卻讓個小廝替代,云嬌想到此處,心中愈發悲憤。

  “蒹葭,”緩了片刻,她開口道:“你去將此事告知姨娘一聲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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