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兄弟冷靜下來,也覺母親說的有道理,便齊聲答應母親從長計議。
李氏便讓他二人都回房去歇息。
兩兄弟皆是男子心性,不及女兒家心思細膩,又都是少年不曾經過多少事,見母親神色間并無異處,也未多想。
哪知李氏被人污了清白,自覺無顏茍活于世,當夜一條繩子懸在梁上,追隨著石老憨去了。
好好的一個家,便這般散了。
云嬌初來乍到之時,曾無意中聽到家中奴仆私下議論此事,后來留了心要替外祖母報仇,便讓谷莠子去打聽這兄弟二人的下落。
谷莠子成日在外頭跑,辦事自有一套門路,很快便查出了端倪。
原來這兄弟二人從未放棄替父母報仇之事,只是苦于不得時機,錢家家中有不少奴仆,若是進去他們討不了好。
可等那沈長東出門也是無用,他大概是曉得自己作惡多端,每逢出門總是前呼后擁的,兄弟二人根本近身不得,更莫要提報仇之事。
其實他們也非貪生怕死之輩,可是母親臨終之前殷切囑托,要他們事事以自己性命為先,母命難違,便是他們不愛惜自己的性命,也要遵從母親的遺命。
且不報父母之仇,反而先葬送了自己的性命,若是去到那陰曹地府之中,怕也無顏面見雙親。
二人別無他法,只得苦苦等待時機,直至此次,谷莠子尋到他們跟前。
石山比石海年長一歲,卻是個急性子,扒開草叢眉目焦灼:“你說那小子會不會誆我們?”
石海雖是弟弟,但性子四平八穩,不急不躁:“我瞧他那樣,不像是誆我們,再說我們兄弟如今都這般模樣了,也沒什么好誆的。”
“可我總不懂,他為何要幫我們?上回我跟著他,眼瞧著他進了錢府,這分明就是錢家的人,不會是那姓沈的畜生設的圈套,想引我們中計吧吧?”石山忽然后怕起來。
“不會,”石海篤定的搖了搖頭:“瞧那人的穿著打扮,像是個下人,我估摸著這錢府之內怕是起了內訌。”
“那就等等看吧,”石山攥緊了拳頭。
說話間,外頭的茅缸里果然有了動靜。
“嘩啦嘩啦——”
像是有人在浮水。
兄弟倆對視一眼,來了!
二人貓著腰走了過去,就見沈長東在茅缸的糞水之中浮浮沉沉,頭冒出來便趕忙吸口氣,又沉下去,再冒出來。
石山瞧得大為解氣,張嘴便要哈哈大笑。
石海眼疾手快的捂住他的嘴,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石山連連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救…救命…”
沈長東趁著頭浮出來的空檔,放聲呼救,可惜此刻他已是強弩之末,筋疲力盡,便是放聲也只是極低的聲音。
這時,一根手臂粗的樹枝伸到了他的跟前,他頓時想也不想,兩只手便攀了上去,死死地拽住那根樹枝,那是他最后的生機。
“拉…拉我上去…”沈長東抬起頭,只看到上頭有個人影,背著日光隱隱綽綽的也看不清長相。
上頭的人也不說話,直接扯著那木棒往上拉,沈長東身上的棉衣都泡的腫脹起來,憑借一人之力,想把他拉上去談何容易。
“等我一下,”沈長東朝上喊了一句,生怕上頭的人不耐煩,將他丟下離去:“我乃是這錢府的沈姑爺,拉我上去,我給你一百兩銀子!”
他說著一只手扯著樹枝另一只手將身上的棉衣棉褲盡數脫去,僅剩下里衣,雖凍得直打寒顫,倒比方才松快了許多。
“拉我!”他喊了一句。
上頭人開始使力,他也拼了命的借著這股勁兒往上爬,總算險險的爬上去。
一觸到地面他便如同一只死狗一般軟趴趴的趴著,渾身沾著屎尿,惡臭無比,奄奄一息。
他還未緩過勁來,一個糞瓢變當頭罩了下來。
糞瓢,顧名思義,專門用來舀糞的瓢,比一般的瓢要大些,上頭裝這個長長的手柄,方便從茅缸之中將大糞舀出。
沈長東驚呼聲才發出一半,后腦勺便重重地挨了一悶棍,眼睛一翻徹底的昏死了過去。
“你用那玩意兒遮他的臉,他雖瞧不見咱們是誰,可待會下起手來,他若是大呼小叫引來了人,咱們不是白忙活了!
再說,跟這種人不必客氣。”
石海揮了揮手中的鐵棍。
“弟弟你說的對,咱們動手吧。”石山扔掉手中的糞瓢,抓起另外一根鐵棍。
便在此時,谷莠子急匆匆奔了來,在他二人耳邊耳語幾句,便慌張去了。
兄弟二人雖不甘心,也只能恨恨踹了沈長東幾腳,收起東西匆匆離去,待的日后再尋時機。
云嬌與錢香蘭在房中閑談,卻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怕今日之事不會那般順暢。
正思慮間,便聽到外頭傳來女子的大呼小叫,動靜不小。
“是誰?”云嬌瞧著錢香蘭,心中微微忐忑。
錢香蘭咬牙站起身:“聽動靜像是楊素荷,去瞧瞧!”
楊素荷是沈長東上半年抬進門的小妾,如今已有了三個月的身孕,沈長東一向待妾室不錯,這個新進門的容貌尚可,又會撒嬌,在錢府日子過得有聲有色。
云嬌與楊素荷素無交集,只是見過幾次,話都不曾說過。
表姊妹二人相攜出門,云嬌聽出那動靜來自后院,朝著一旁的谷莠子使了個眼色。
谷莠子便不動聲色的往后退了退,待云嬌二人拐入進后院的巷子,便尋了個位置爬上墻頭跳了出去,通風報信去了。
進了后院,遠遠便聞到一股惡臭。
楊素荷正以手絹捂著鼻子,對著幾個婢子指手畫腳,一見錢香蘭忙湊上前去:“姐姐,東哥哥掉進茅坑里去了,快叫小廝來撈他!”
“怎會?”云嬌疑惑:“姊夫明明說要去前頭有事,又怎會來這處?”
楊素荷瞧著云嬌便沒甚好臉色,不屑的翻了個白眼,錢香蘭這老女人,自己人老珠黃了,就想用這個表妹來爭寵,做夢!
“我親眼瞧著東哥哥到后院來的,半晌不曾出來,我等的不耐煩了,便來瞧瞧。不曾想人影都沒得一個。”楊素荷有些焦急:“茅缸座都斷了,肯定掉下去了,你們快些叫小廝來救他!”
沈長東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她在這錢府可就沒有靠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