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安快步走出逼仄小路,河伯與喵路由跟在他身后,喵路由沒有多想,只是一邊走一遍扭頭在方平安與河伯之間來回打量,多少有些搞不懂這主仆二人。
似乎,太有默契了些。
如果旁人見到,根本不會想到河伯會是方平安的鎮壓仆從,反而更像是好朋友一般說笑打鬧。
方平安眼神在小鎮中四處亂瞄,輕哼著一段鄉謠。
河伯無視小鎮中,街道上旅人投來的怪異目光,快走兩步走到方平安身旁,一手掂著煙槍,一手揣在褲子口袋里,嘆息一聲,用只有方平安能夠聽到的聲音,輕聲說道:“老夫曾是執掌天下河川的河伯,享一方水運,護一方安寧,而那串水精念珠也是那時采百川水魄凝煉而成,后來與這桿煙槍一樣,都被我拿來煉化成了鎮守命府的本命物,可時間流逝,冰夷河伯四個字早已被世人遺忘,廟宇破敗,金身崩塌,如今也僅靠這一雙本命物才能勉強維持著曾經的百川奔流…”
方平安對著河伯擺擺手,示意他先別說。
河伯也機敏,見狀便閉嘴,不再繼續說下去。
方平安彎腰從地面撿起幾塊較為圓潤的石子,拿在手里不斷搓弄著,不一會便將石子都搓干凈,然后從中拿出一顆白色的石子遞給河伯,笑道:“有人說,人生如棋,棋如人生,一關一關過就是了。”
河伯攤開手掌接過石子,有些疑惑。
喵路由蹲在遞上歪著腦袋,看不出方平安又是抽哪門子邪風。
小鎮街上人來人往,天空中的海霧似乎又濃郁了幾分。
方平安則是將剩余的幾顆石子揣進兜里,繼續緩步向前,“不過在我看來,人生如棋,就是天地間的棋子,多少有些不痛快,可是曾經,我沒有和老天爺下棋的本錢,不過現在,我好像可以試試?”
少年背對著喵路由與河伯喃喃自語。
隨著方平安的話語不斷落下,河伯滿頭大汗,只感覺手中那顆白色石子越來越重,最后憑借他霸主級別的力量居然隱隱有種握不住的沖動。
沒有理會身后滿頭大汗,頭頂烏紗帽都歪了的河伯,方平安重新走到餛飩鋪子門前,邁步走了進去。
年輕老板正捧著一碗餛飩不斷吃著,吃兩口罵兩句,說什么死禿子,小禿驢,坑蒙拐騙樣樣全…
方平安走到他身后,重重的咳嗽兩聲。
年輕老板聞聲連忙一抹嘴角,轉過頭橫眉豎眼的看向方平安,咬牙道:“好哇!你小子還敢回來?誠心耍你道爺我是不是?信不信道爺我一拳打斷你三條腿?”
方平安微微一笑,右腳輕踏地面。
轟隆一聲。
瓷磚瞬間崩裂,地面同時陷出一個凹坑。
本來氣焰囂張的年輕老板見狀頓時腿肚子一軟,身子忍不住打了個踉蹌,臉上的表情從橫眉豎眼瞬間變成一副討好的模樣,比變臉還快。
年輕老板點頭哈腰一副,和氣生財的模樣笑道:“哎呦,帥哥怎么這么大火氣呢,剛才那碗餛飩煮的火大了些,我這就再去給您端一碗新的,不要錢,我請!”
年輕老板一臉豪氣云天,拍的胸脯砰砰作響。
方平安隨便拉了把兩把椅子,坐下后,直接將年輕老板提在手里,放在了身旁的椅子上,輕笑道:“據說每個有道觀的小鎮或是城市中都有一位道長,專門去做當地的守靈人,專門看管道觀千百年來鎮壓的邪靈惡鬼,兇煞鬼神,不知道這事兒,是不是真的?”
年輕老板臉色再變,從討好諂笑變為一副淡然的模樣,自顧自的端起那半碗餛飩吃了起來。
既然大家都是一路人,那也沒裝的必要了。
他吃了兩口餛飩后問道:“你是從哪聽說的?這事兒我記得清楚,道門中就沒有人往外傳。”
方平安微微一笑,答非所問,伸手指了指門楣:
“好一個希言自然。”
希言自然的意思就是不施,不擾,自然運行。
年輕老板被方平安這一句希言自然嗆了一口,忍不住握拳捶胸,連連咳嗽,片刻后他換了一口氣,怒道:“不是吧,這也行?!不想說就不想說,拿著四個字擠兌人有意思嗎!”
方平安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從兜里摸出一顆小石子遞給年輕老板,“我現在有些無聊,要不要玩玩?”
年輕老板看了看方平安手中的石子,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就是一顆隨處可見的普通石子。
他撇撇嘴,沒有伸手接過石子,而是暗罵一句神經病。
方平安將石子放在桌子上,再次走出小店,喵路由與河伯等在門口,見他出來便跟在方平安身后。
不過方平安并沒有做別的,而是一路上吃吃喝喝,這邊買兩串烤魷魚,那邊買幾只炸魚干,要不就是章魚小丸子。
總之都是水產,看的河伯額頭冷汗直冒。
自家少爺敲打人的手段,頂尖兒。
一路吃喝玩樂,直到日頭漸漸西墜,方平安才慢悠悠的走出小鎮,與喵路由,河伯,一起來到海邊。
方平安挑了一塊距離海面不遠的石臺坐下,伸手撿起一塊岸邊被海水沖刷圓潤的鵝卵石,拿在手里盤玩。
喵路由則是嘴巴上沾滿烤魷魚的醬汁,也不擦干凈,就那么懶洋洋的趴在石臺上瞇著眼,享受著貓生巔峰。
河伯望著一望無際的海水,淡黃色的眸子滿是平靜。
百川送我千萬里,最后一程。
百川猶在,我猶在。
方平安盤玩片刻鵝卵石后突然出手,將手中石頭丟向海面,打出一大串水漂,最后鵝卵石咕咚一聲沉入海里。
然后他左右看看,確定四下無人后,方平安大手一揮,一串碧綠念珠突然從金色漣漪中飛射而出,落在河伯手中,“清涼山中道觀鎮壓邪靈惡鬼,兇煞鬼神的地方應該就在這海底,河伯,你下去望望風,看看是什么物件鎮壓,用的什么法子,里面大概有多少只,確認后回來告訴我就好,不要觸動封印。”
河伯接過碧綠念珠,重新掛在手腕上,就在那一瞬間,無邊海水居然有那么一刻悄然倒流。
河伯心中疑惑,想了想還是問道:“少爺,你是怎么知道的?”
這自然是指方平安是怎么知道道觀鎮壓地的事。
方平安隨意擺擺手,“猜的。”
河伯聞言嘴角抽了抽,默默轉身走遠,打算找個人少的地方下海摸摸底。
喵路由閉目,發出輕微的呼嚕聲。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海霧消退,火紅的火燒云掛在天邊,與落日一同垂在海平線之上。
方平安坐下靠在石臺上,輕聲嘀咕:“煙云蔽日掩鋒芒,馬嘶陷陣兵戈長。
待到潛龍騰淵日,駕取風云布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