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離之前就已經找到并且確認了東皇太一身軀的位置,第二次來就相當地輕車熟路,直奔著目的地而來,毫無半點遲疑,很快就看到了那側躺在玉質矮床上,劍眉星目,氣質威嚴有上位者氣息的身影。
一如既往地想要讓人踹上幾腳。
趙離心中感慨,東皇太一手邊斜倚著那柄長劍,劍身篆刻牧星于野四字,散發出浩瀚星辰劍氣,化作天然屏障,隔絕內外,將東皇太一保護在內部,無論是誰都不能靠近。
因為軒轅劍上有東皇太一留下的氣機,這柄牧星劍沒有本能暴動。
趙離稍松口氣,心神凝聚,排除雜念,拂袖讓剛剛鑄造而成的軒轅劍飛出,劍身寬厚沉重,通體暗金懸浮空中,與整體修長凌厲的牧星劍相互對應,一者仿佛天上群星浩瀚無窮,一者則是三千紅塵人世厚重蒼茫。
接下來便要將那劍氣引導化作劍陣。
這一步在白色空間當中早已經演化過許多次,趙離抬手輕叩虛空,陰陽二氣流轉衍化,定住這一方虛空,在這地下,以東皇太一的身軀為中心衍化一對陰陽魚,繼而沒入地下,牧星劍在陽,軒轅劍則在陰。
趙離手掌輕握。
陰陽二氣流轉。
輕微的劍鳴聲中,那種具有極強排斥特性的劍氣屏障逐漸溢散。
兩柄神劍相互對應,陰陽魚沒入地下,將此地化作一座正反兩儀劍陣。
趙離前方已經沒有了那仿佛群星的劍氣屏障,而在他身后一段距離則是出現了流轉不定的陰陽之氣,遮蔽氣機命格,將此地化為隱秘之處,顯然這至關重要的一步已經成功,趙離邁步往前,站在東皇太一半身旁邊。
近距離看,東皇太一予人的威壓感更重。
仿佛不世出的帝王,威嚴,霸道,雍容,都可以用來形容祂。
不曾開口,不曾張目,只是外貌和氣質就足以展現出這樣的氣機,讓人自慚形穢,有納頭就拜的沖動。
只可惜,趙離和祂太熟了,完全無視了這種氣質,毫不客氣地伸出手在東皇太一頭頂薅了一把,在祂墨黑混雜金線的長發中拽了一根,然后又抬手擷取了牧星劍一縷劍氣,將這一根頭發和劍氣扣在掌心。
趙離微吸口氣,白色空間權柄一瞬間張開到極限。
而其因為權力施展泄露出的一絲氣機則是被陰陽兩儀陣法所遮掩。
轉眼之間,東皇太一的半身,連帶著那玉質矮床,齊齊消失不見,被轉移到了白色空間,東皇太一真身進入,而且還是處于沉睡狀態,無法有意去收斂自身的存在和氣息,白色空間劇烈震顫,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崩潰。
趙離瞬間鎖定了東皇太一的位置,將其半身連帶玉床齊齊扔過去。
白色空間恢復穩定狀態。
一收一放。
只是這簡單的兩個動作,就讓趙離有筋疲力盡之感。
強撐精神,扔出一塊白玉,玉石落地化作一座玉床,又拂袖彈出叩在掌心的那一根長發,一道劍氣,施展七十二般變化之術,吹一口氣,那長發落下,就成了身穿暗金色袞服,氣度雍容威嚴的男子,黑發當中摻有金色絲線,一只手撐著臉頰,側躺在了玉床之上。
又將那劍氣化作牧星劍,倚在東皇太一手邊。
一切就和方才一模一樣,因為是借了東皇太一長發以及牧星劍劍氣所變化,眼下看去不但是外貌一模一樣,就連氣機氣息都相差仿佛,哪怕是蒼天,除非親自分神查探,都會下意識忽略過去。
而此刻,蒼天于震怒之下,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道人本體。
作為勘測天下變化的芒陽又被周琰追殺擒拿,無力去看此地。
是以大可以無憂。
趙離拂袖將兩儀劍陣收起,陰陽權柄作用,加之以他身上有人道氣機和東皇氣息,兩柄神劍未做抵抗,旋轉陰陽,逐漸變小,如同倦鳥歸林被他收入袖袍當中,這下總算是能夠放下心來,趙離松了口氣,心道一聲成了,朝著蒼天的位置微一拱手。
繼而身形消失不見,跨越白色空間,出現在了妖庭之處。
先前準備的障眼幻象散去,真正的妖庭帝俊仍舊盤坐于地,雙目微闔。
距離他離開不過是花費了盞茶時間,過了不過片刻,又有妖王啟釁挑戰帝俊,群妖只見那踏蒼龍而來的妖庭至尊仍舊盤坐闔目,并不動手,卻又有磅礴元氣仿佛大日一般,從天而墜,蒼茫浩大,將那桀驁妖王直接鎮壓。
群妖雙目狂熱越盛。
道人沉思盞茶時間,似乎終于有所決定,不再遲疑。
玉質的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聲音極為清脆悅耳。
女帝武皓得以有幸旁觀棋局,她的棋力開闔霸道,不似女子風格,眼界也很高,能夠看得出來,在這一局棋里,道人顯然是要落于下風的,一開始還好些,越往后面,每一落子就都要沉吟一段時間,短則數十息,長則一炷香,即便是沉思苦想,仍舊是肉眼可見地落入下風。
其對面身穿灰衣,面容冷淡尋常的男子每次下棋皆是極穩。
風格和那道人前幾日在棋館中下棋一樣。
但是比起道人的棋路,蒼天手段更為地強,幾乎每一步都是能被稱之為妙手,步步連攜,磅礴大勢的苗頭一開始就已經隱隱出現,越到后面,優勢越大,也越發地難以戰勝,如同是和天地為敵。
白發道人這一次苦苦思考了足足兩刻時間,最終仍是嘆息一聲,將手中棋子扔在棋盤上,當地打了個旋,無奈嘆道:
“罷了,這一局還是我輸了。”
道人五戰五敗。
趙離的目的在第一局棋的時候就已經得手,只是為了把自身嫌疑擺脫地更為徹底,就又繼續下了四局,一開始那一局棋是因為分神于身外化身才多有遲疑沉吟,之后則是全神貫注地沉浸在棋局當中,但是哪怕動用了白色空間推演之能,也仍舊是苦戰慘敗的結局。
武皓將五局棋的棋譜都記在心中,素手整理棋盤殘局,輕聲道:
“兩位今日所下棋譜舉世罕見,可能夠容妾身記錄文字,以流傳后世?”
道人撫掌笑一句大善。
然后似有無奈搖頭道:
“可惜,等到流傳后世,后人見我連輸五局,倒也丟人。”
武皓眼眸清亮,知道這句話潛藏的意思是應允了她這略有些逾越的要求,道:
“天尊棋力高深,后人們也只待仰視。”
白發道人輕笑。
蒼天不置可否,也未曾阻止這即將開啟的第六局棋,手中拈一枚黑子,輕敲棋盤,落了一子之后,看向趙離,嗓音平淡道:“傳法于天下,開萬界前路,這就是你來這里的真正目的?”
武皓低頭不去聽這注定了極為驚世駭俗的回應。
可那道人只隨意下了一子,然后悠哉笑道:
“你猜?”
不只那藍衣少女有些無所適從的茫然,蒼天眼底也閃過一絲怒意,棋子落棋盤,聲音都稍有些加重,然后立刻斂去了那種情緒,冷淡道:“開萬界之前路,得大道之德,讓你根基虧空至少減少了一半,況且還是在此地,更得人道氣運眷顧,自然好手段。”
趙離笑道:“講得不錯,我自己都不知道還有這般理由。”
“難道不應該是我開此界法門,度蒼生登仙來得更合適些嗎?”
蒼天落子,嗓音淡漠道:
“五仙之路,層層艱難,鬼仙易得,神仙難證,千萬載悠悠歲月又能有幾個真得天仙,一得永得,一證永證”
道人想了想,答道:
“鬼道不過下乘小自在,雖然逍遙,不入人門,又有種種限制。”
“此界人仙也要千年歲月磨礪,真正久住人間的地仙恐怕數千年難遇,神仙百代不出,至于天仙,于古今有大行,于天地有大功,方可以稱呼為天仙。我亦不知,萬古歲月過去,能否有人得了那一證永證一得永得的道行。”
他面有遺憾,旋即神色肅然,緩聲道:“然而,無論何等艱難,何等近乎于不可能成就,但是你終不能否認有成就如此境界的可能,從無到有,即便艱難,亦是巍峨大觀。”
蒼天回答道:“在那之前,我等就已經分出了上下。”
道人從容頷首:“自然如此,只爭朝夕。”
一言一落子,語氣輕松平靜。
旁邊在整個帝都已經是威望隆盛的女帝莫名感覺到一種難以言說的壓抑氛圍,讓她身軀都隱隱有遏制不住的顫抖,無聲下棋,最后蒼天落子,這一局棋同樣得勝,祂閉了閉眼睛,作出決定,淡淡道:
“既然天尊的傷勢已經痊愈,那么我也不再久留。”
“且離此地,永不復來。”
趙離笑一聲,準備起身離去。
天邊突然有異象,有轟隆隆雷鳴聲浩大,自東而西掠過蒼穹,更有人道之氣纏繞盤旋,諸多異象蜂擁而出,層云呈現出暗金之色,妙不可言,這異象來自于星海之上,先前諸神合力鑄造軒轅劍,一切的天象變化都被云中君封鎖,未曾顯露于世,可終究只是阻攔卻沒有消失。
此刻軒轅劍已經鑄造成,封鎖結束,這些被鎮壓的異象自然迅速爆發,因為被壓抑過,此刻這浩大壯闊更甚于尋常,這也算是解釋天庭為何不來找趙離,為何不與妖庭爭斗的理由,是給予蒼天外道的理由。
蒼天眼眸倒映這人道之器誕生時的氣象。
然后轉頭,緩緩看向滿臉無辜的白發道人,道:
“聲東擊西,兩計并行…”
道人咳嗽一聲,道:
“既然此棋局已經下完,貧道不再久留,告辭。”
尚未踏空而行,天地氣機蜂擁而下,直接將這白發天尊死死控制住原地,蒼天眼眸低垂,看著棋盤上殘局,他棋力自然遠強于這道人,但是后者卻往往不按規矩來做事。
勝負皆在棋盤之外。
原來如此。
祂嗓音平淡尋常道:
“本座改變主意了。”
“你是執棋人,也是那最難測度的一顆棋子,放虎歸山,還不如在帝都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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