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君的視線艱難地從這些有趣的東西上移開,心里的念頭稍微有一點點的松動了,心里咕噥,說起來也就只是一個消息沒有回嘛,似乎也沒有必要這么大驚小怪,且不說徐福本身的實力就不在自己之下,他剛剛感覺到,徐福身邊還有另一道氣息,那是鳳凰。
作為生命漫長,而且戰力很強的那一類先天神,鳳凰基本處于全盛時期。
出事的可能性很小,也有很大概率是在探索什么地方…
尤其是他們兩個一男一女在那里,我貿然去,仿佛不好。
這個應該叫做大燈籠。
指的人家花前月下共賞月色,無關人等卻偏提了個亮堂堂的燈籠在旁邊,照的月色也無,攪得那種氛圍也變的尷尬。
云中君思緒繁雜,視線下意識瞥過了倒扣在桌面上的一本書,這一卷書顯然被看了數次,封皮被印刷的店家染成了淺白雅致的顏色,幾點桃花點開,花樹下面一名少女握卷,旁邊是晃動的秋千,上面寫著什么《搜情別轉》,講述人間愛恨情仇,這大燈籠的說法便是從書里看來。
云中君心中的迫切感又有些松動。
想到書卷中故事,自己去了或許還有些麻煩,可能會引得好友不喜。
心里想著,身上的云絲被仿佛更加柔軟,這云絲被是祂自太古年間用到了現在的物件,自然纖塵不染,其最外面的材料是取了夜間星空之下云霧煉化,而內里卻是朝日紫氣初生時候,被暈染地最是柔和的那一縷祥云。
每一千座不遜于地上大城的云霧里,只能煉化成這樣一絲。
也不知是匯聚了多少道,將三千世界的云霧都采擷盡了,才有風女以雷霆為針線,以大山大川為紡錘,織以群星,制以五行,合以陰陽,花費一千三百年功夫為祂制成了這一件若論材質絲毫不遜至寶卻單純只是用來享受的云絲被;雖然不能防御,不能攻擊但是觸手溫涼 如同夏夜星空之下,而蓋在身上又仿佛躺在了日出晨曦之下。
若要睡了便覺得是秋日慵懶午后,聚散無常貼合身體更無半點重量,加之以纖塵不染,群邪逼退,是云中君最為心喜之物此刻把祂包裹起來 云中君的意志一點一點地被瓦解,便又想到了那天午后,雙臂纏繞風帶的少女笑嘻嘻捧著織來的云錦給祂,眸子微瞇。
少頃便要從坐起滑落進被子里。
可云中君一個寒顫驚醒,又屈指叩擊眉心掙扎出那種溫柔鄉一般的感覺里,徐福畢竟是好友而今遇到事情,自己怎么能在這里閑散下去吃著小食,喝著美酒躺在云床云被之上翻看人間故事 閑看天海風景,這哪里比得過好友?
咳嗯,雖然這樣是很舒服。
但是不行,不行…
云中君面容肅然,如同面對大敵一般,便要起身,更有隱隱掙扎之色,可是祂眸子看向外面,腦海里一些不愿意回憶起來的記憶開始翻騰,讓祂思緒沉滯了下,沉默許久,帶著掙扎之色,準備出去。
就在這個時候,祂突然發現,有諸多氣息從徐福最后所在的方向而來。
其中甚至于隱隱給祂一種同道的感覺。
云中君微怔,旋即大喜。
既然同為先天,對方也是從那個方向而來,大抵知道徐福的位置;也很有可能知道徐福的情況,攔住對方,問上一問,就知道自己用不用出發,免得跑了那么遠卻白忙活一場。
云中君念頭只轉了兩下,便當即決定去問一下這同道。
撫掌一笑。
重新滑回了云床。
伸手握著書卷,隨意翻起了剛剛放下的書卷,絲毫沒有踏出此地,驅云帶霧前往攔截詢問的意思。
而在同時,云霧翻騰。
其巨大程度能夠容納鯤鵬肆意玩耍,絲毫不遜于一座大洲的云中仙境邊緣緩緩翻騰,如同被風吹動的云霧一般,以肉眼所見緩慢,實則迅疾如雷的速度朝著祂所把握的氣息而去。
星海之上,一座威嚴無比的飛舟在往嵐洲方位而去。
說是飛舟,其實說是一座宮殿也無不可,飛舟本身的舟身和甲板都極大且寬闊,上面有宮殿樓閣,層層的飛檐翹起,下面懸以金鈴,氣派地很,甚至于還有穿著薄紗的美人起舞,一名高大的男子坐在最上首以玉堆砌的座位上,眉宇皺起,有些許的戾氣。
那美人起舞玲瓏雅致,杯中的美酒也不是凡品,可他越看越是心中惱怒,最后直接手一抬,青銅杯盞重重砸在了那美人額角,打得頭破血流,金杯落在地上,當當當一陣聲音,于是剛剛還是一片繁盛的景色一下變得死寂。
在這高大男子旁邊,一名頭發灰白,面容溫和的男子無奈,揮手讓這些美人侍從都退下去,然后舉杯勸酒,他卻是知道那主尊是為何這樣惱怒,剛剛那種反應,沒有當場以金杯將那女子擲殺,已經算是克制。
一萬余年的苦工,好不容易從蛛絲馬跡當中尋找到了確切的方位。
又苦心苦工,如同大海撈針一樣,從浩如煙海的目標里,不斷縮小,不斷確定了正確的位置,眼見著就要得手,數萬年之功將畢,可誰知就在這關口上,那位星主尊神居然在遙遠的九洲現身了。
可即便如此,那高大男子也不曾放棄,仍舊固執地很,非得要將這事情做完了。
就說是凡間的人總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祂也一樣,哪怕挖出來是個空洞洞的殼子,那也認了,至少心里面舒坦,覺得這一件耗費了無數精力的事情算是有了個尾,是有頭有尾的。
然后就接到了來自于嵐洲的傳令,而且是一連十七道。
要催祂回去。
最后那一道傳令在無可奈何之下,多少說了些這事情的緣由,講了講利害關系,最后這專心于此事數萬年的高大男子只能咬牙切齒,將這傳令一一得捏碎,抄起兵器將開辟出來的陣法和駐地砸了個粉碎,算是親自把這事情給結了。
中年男子嘆息,回憶當日尊主雙目通紅,嘴里咬牙切齒的那個名字。
“徐福…”
這似乎就是導致了尊主不得不帶著他們回防嵐洲的罪魁禍首。
可真相是否如此,他并不確定,對于飛廉尊主,他很尊重;而另外那位萍翳尊主,則是畏懼,他甚至于懷疑,這名字只是為了給自家尊主一個發泄惱怒的目標,不過這名字也不會是空穴來風,至少和他們不得不回防嵐洲有推脫不開的關系。
他抬起酒杯,安慰尊主,最后道:“此事已至于此,再發泄遷怒也無用,何況是發泄到自己人的身上,不如他日擒拿住那徐福,再一泄心頭之恨。”
高大男子咬牙切齒,終于還是忍不住低聲嘯道:
“徐福!!!”
祂一開口,直如同天地的狂風都匯聚而來,像是蒼天吐息,這一座威嚴巨大,仿佛宮殿一樣的飛舟就仿佛被浪頭拋起接住,像是巨人手中的玩具一般,隨時可能崩毀,數息之后,那男子才定下神來,天地恢復了原本,嘆道:
“方才亦是我之過錯了。”
“長柳,去予那舞女百枚靈石,減去她的百年職期,允她回家中三年。”
中年男子微笑拱手,便又要招來舞女起舞奏樂,借以穩定住尊主的情緒,而在這個時候,天邊云霧突然低垂,那執掌了狂風的男子抬頭,臉上神色驚疑不定,飛舟已經是極高,可那云所在的位置更高,而且無邊無涯,竟仿佛下面星海翻卷到了天上,極盡遼闊。
厚重遼闊的云霧遮蔽蒼天,投落陰影。
這一下整座飛舟上上千人手都感覺駭然,只是抬頭去看,有風而來,那云霧從中間緩緩散開,出現了一道純粹由云霧聚集而成的階梯,不斷延伸下來。
那高大先天神風玄的臉色已經凝重。
旁邊長柳也認得出來,這恐怕也是先天一級的手段,而且所執掌的力量,也和萍翳一般,是云霧之屬,隱隱有縹緲清冷的聲音傳來,道:
“久在此地,難見同道,何妨入內一觀?”
風玄和長柳對視一眼,對方看來并無惡意,又覺得果然是天地大變的時代,居然能夠遇到一尊先天神,也不知是敵是友,總不好立刻推辭。
沉默許久,風玄緩聲道一句多謝,有風千里傳音,然后引盡了杯中的酒,面容從容,心中卻帶著些許警惕踏上了云梯。
長柳則隨侍一旁。
二者往上,越往上面,越覺得天地浩渺廣闊,腳下仿佛踏著虛空,再往下,就是仙人都能摔死的高度,步步往前,左右云卷云舒,而那云霧仿佛不斷往前延伸,到了云霧之上也不曾停下,長柳忍不住低下頭,又見到云霧之上竟然是一座大洲般的土地,更有諸多云獸飛舞而過,人來人往,諸多繁華。
來不及細看,已經抵達一處寬闊所在。
似乎是屋宇,只是處處都有云霧遮掩,什么都看不真切。
只隱隱在云中見一容顏清冷非凡,黑發白衣天人端坐,手中握一書卷,身上也多有云霧遮掩,縹緲異常,就算是不知道是敵是友,長柳還是恭恭敬敬地行禮,而風玄則感覺到了對方身上無害,微微頷首。
雙方隨意閑聊數句,也是試探。
才不過幾句,那黑發天神便已隨意問道:“諸位從外海而來,倒有一事請教。”
“何事?”
“尋人。”
“哦?尋誰?”
“好友。”
“是何姓名?”
“徐福。”
高大的風玄身軀陡然一頓,而長柳則是腦袋一懵,徐福兩個字就在腦袋里亂轉,讓他心亂如麻,才談論到那人,轉眼就被邀請入云中來,當下只覺得自己該不會是入了個陷阱里面?而旁邊幾萬年苦工歸之于廢墟的天神風玄眼睛瞪大,早已經忍不住,突然地哈哈大笑,笑聲如同狂風旋轉,道:
“徐福?!怎么不知道!”
“我可知道地很啊!”
而那黑發白衣的先天神卻仿佛未曾聽到這話中含義,又仿佛毫不在意,故意為之,面有喜色,撫掌笑道:“那徐福現在何處?!”
風玄起身,道:“勿急,我這便送你去見他…”
祂心中怒火一招崩塌,步步踏前,然后在三步之后,陡然化作狂風而掠,手掌一抓便是一柄長槍,竟然將隨身神兵取出,猛然橫揮,槍身上青光暴起,這里面的風都是天下最為猛烈的罡風,只是一絲,就能撕裂仙人,叫其神魂粉碎,墜入下界,若是海里,就會掀起數百里波濤,若是城池,就可將其拔地而起。
而此刻青光蒙蒙,早不知多少道流光匯聚。
長槍猛然擊中了那徐福的好友。
狂風更是肆意暴虐地涌動,風玄的瞳孔驟然收縮,卻見到手中以天地罡風所凝聚的兵刃難以存進,兩根白皙的手指就這樣將槍鋒拈著,但是槍鋒可以阻攔,風卻無形無質,阻擋不得,何況于罡風。
風吹云散,這寬闊屋宇當中的云霧一下散盡了,罡風演化出的旋風撕扯,將那些凡物,尚未看完的書卷,飲了一半的美酒,還有云中君舍不得吃,非留到最后的一盒子糕點,手不釋卷看了數次的《搜情別傳》盡數卷了進去。
這是能刮散仙人元神的風劫,區區凡物,如何能擋?
只一瞬就化作飛灰。
整個屋子里只在瞬間變得空空蕩蕩。
黑衣白發的云中君緩緩低頭,身上耗費無數歲月,自三千世界最為上乘云霧當中采擷而來,又以風女妙手所制得云絲被,正恰應了風吹霧散云開的箴言,正自緩緩碎裂退去。
數十萬年舊物散盡。
而今所喜的東西,包括和好友閑談留下的書信,也都散了個干凈。
這苦心經營下來的因果回憶一下干干凈凈的。
這一處地方又一次空曠冰冷。
云中君狹長且懶散的眸子睜開來。
雙瞳蒼青。
咔嚓一聲,風玄手中神兵,在那兩根手指之下。
寸寸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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