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離平靜看著因為他所說的話而紛紛色變的天庭成員們。
其中，戚安歌是真正最快反應過來的，也是受到沖擊最大的那個。
天庭大能東皇太一是先天神，而天庭對神魔的態度是見之必殺，那么毫無疑問，可以得到的結論是，先天神對神魔保持著絕對的敵意和殺機，這不是會對自己創造出的生靈的態度…
遠古時代的傳說當中，是神創造了后來的神魔，賜予其力量。
但是如果先天神殺戮神魔，這樣的態度和立場。
那力量，當真是賜予的嗎？
再加上趙離方才所說的第一句話，權柄唯一圓滿，不可分離。
一個可能性出現在戚安歌的腦海當中，讓他面色難看——他不能夠確定，神魔是不是先天尊神們創造出來的，但是那力量毫無疑問不是由先天神賜予他們的，反倒更像是神魔從先天神那里奪走或者偷走的…
先天神是天庭的強者。
神魔奪走竊取了先天神的力量，必然和天庭發生了極為劇烈的沖突。
這就是天庭之所以在歷史上消失的原因嗎？
姬辛沒有立刻想到這一點，他只是對于趙離所說的第一點感覺到好奇，下意識道：“唯一圓滿，不可分離？”趙離微微頷首，視線從瞳孔收縮，因為巨大的震撼和沖擊而失神的戚安歌，以及面色難看起來的敖廣臉上掃過。
嗓音溫和平靜，道：“不錯…”
“權柄為天地萬物運行的規則，上至于天地群星，地水風火，下至于萬物生發，春雪融水，都是權柄，是天道的一面，而神本身就是天道的某個側面，執掌這些規則，不同的先天神對應于天道規則的不同一面。”
“如同東皇，執掌周天星斗，他亦可以分封臣子，讓他們分別負責某一顆星辰的力量，這就是周天星神，是十萬八千星斗煞神的來源，但是這些星神仍舊是臣，而非主，他們的所謂權柄，僅僅局限于自己的星辰。”
“真正要做出超過職權的事情，還是要上稟于東皇，而東皇有召，周天星神必須齊至。”
“如同各地水域之主操控自己所控水域的水流流轉，操控水族的生死。”
“但是更大的事情就必須要稟報水神。”
“這是君臣佐使之分，也是天庭眾神的規則。”
趙離聲音頓了頓，給其余人時間接受他講述的事情，這些是他根據和云神，和東皇太一接觸之后，自己做出的推測和判斷，等看到戚安歌臉上神色若有所思之后，趙離手掌輕叩扶手，繼續道：
“那么，我且問你們，若有一日，將真正屬于天神的權柄分離，分給了其他的所謂臣子。就以水神共工的力量為例。”
“天下水域之神不再是負責一個水域，而是得到了共工的某一個權柄。”
“如掌控河流的流向，操控水域的溫度，能賦予水流不同的特性，而這些力量不再需要稟報水神，不再拘泥于某一片分封的水域，隨心所欲，對應于所有的水流，這算是什么？”
土地面色微有些沉凝，呢喃道：
“取，取而代之？”
“這些孽神合起來，就能夠做到原本大神共工的力量，這豈不是妄圖要取代大神共工的位置。”
趙離贊賞地看了一眼土地，然后嗓音低沉，徐徐道：
“這就是現世的神魔。”
“而如我方才所說，天道規則生發萬物，天道的某個側面，就是先天神，就是權柄的本源，而神魔想要得到這份力量，你們認為他們應該如何去做？他們又會如何去做？”
他嗓音放緩，循循善誘，引導著聽他講述的人去主動思考。
先天神本身就代表著天道規則的側面。
權柄就是天道規則。
神魔想要得到規則所代表的力量。
慢慢的，戚安歌的面色愕然，旋即變得一片鐵青，敖廣微吸了口冷氣，龍爪下意識緊握，而姬辛和敖雪兒他們也都迅速反應過來——先天神本身就代表著力量，那么想要得到這力量的某一部分，也和奪走先天神軀體的某一部分沒有任何區別。
分尸？！
敖雪兒的臉色有些難看，她幾乎下意識抬手捂了捂嘴。
雖然知道涉及到了天道，涉及到那么高層次的事情不會如此地瘋狂野蠻，但是她思考得到的結論仍舊指向那個血腥的畫面，殺死，或者封印了作為天道側面的某位先天神，然后將其身軀分開，各自擁有，執掌權柄。
“弒主弒神…”
戚安歌面色鐵青，他作為遠古時代的遺民，仍舊無比尊重傳說當中將人族，將百族帶出原始蒙昧時期的先天神，傳說是他們領著人族走出了最初的時代，將火焰帶給人的祖先，然后告訴他們如何驅逐疫病，如何得到糧食。
那雖然是神，也同樣是人族祖先的領袖，是人族傳承的開端。
當下心中對于神魔的殺機越發洶涌，可旋即又有問題出現在戚安歌的心中——
他曾在還活著的時候不止一次和神魔交手。
那些神魔們也都認可于自己是先天尊神所創造，代替先天神維持世界的穩定這個說法，也因為連敵人都從心中認可這種歷史，所以遠古百族并沒有去懷疑這記載的真實性。
如果說他所知道的歷史是虛假的，神魔是敵人是叛徒，搶奪偷竊了力量。
那么是誰編撰了這種歷史？
神魔為什么也對這樣的說法深信不疑？
而且，以神魔奪取了權柄之后的實力，人族群仙仍舊能夠對付了，他若是率領銀槍決云，足以和任何一尊神魔正面放對，即便是面對頂尖神魔不敵，也能拖住一段時間，以神魔表現出來的實力，絕不足以害了先天尊神。
所以，背后另有他人！
是那個幕后之人暗算先天眾神，然后將神靈的力量分開，賜予了神魔。
甚至于扭曲了百族記載的歷史。
戚安歌心臟跳動越來越快，思緒微微一頓，浮現出另外一個猜測——若是神魔那邊相信的是真的呢？若是，真的是先天神賜予了他們力量呢？那么也就是說，暗害了眾多先天神靈的，也可能是另一尊先天神。
也或者，那存在暗害了神靈，然后自稱為先天尊神。
完成這一步之后，也同樣受傷嚴重，無力在解決和先天尊神共生的百族。
所以將部分的權柄分離，創造神魔，讓神魔去殺戮百族。
自身則是如遠古歷史當中記載的那樣，陷入沉睡？
還是說，真相比起猜測的更為復雜，更為可怖，遠古所流傳的，是蔓延了是十幾萬年的巨大騙局，一個足足欺騙了九洲無數生靈如此漫長歲月的可怕騙局。
戚安歌隱隱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感覺眼前仿佛出現了巨大的陰影，仿佛無形當中有一只巨大的手掌，將整個九洲整個人間都籠罩其中，而在同時，心里也有明悟——
天庭的真正敵人，不是神魔，而是幕后黑手…
所以說，在遠古時代的時候，之所以在神魔戰場上沒有看到天庭的大規模活躍，是因為他們正在竭力阻止真正的大敵，在另外一個戰場上戰斗。
那一戰，強大如天庭也消失了，土地口中無數強橫的存在也隕落，轉世。
但是他們也再度讓幕后黑手沉睡，將其封印，讓人間享受數萬年的和平。
那么，現在天庭再度地復蘇，是不是也意味著那編造了這一切的恐怖存在，也要再度復蘇了？也將要歸來…
戚安歌瞳孔微微收縮。
旁邊若木沒有戚安歌這樣迅速的反應，他畢竟沒有親自盡力過當年的事情，無法在一瞬間想到這么遠的地方，但是他也同樣隱隱約約能夠感覺得到——自己所知的神魔必然不會是東皇太一這種級數的對手。
就單單靠神魔，也必然沒辦法讓其他先天神隕落，沒有辦法讓先天神失去了權柄和力量，那么自然，當年神魔一方也存在有先天神這個層次的強者大能，才能造成而今的局面。
所以，敵人是先天神？
剛剛突破劍仙，得到了一等一仙劍圖譜的若木下意識地微微吸了口冷氣，心里有些苦。
在他是法身的時候，天庭接觸到了的是仙人。
當他半只腳踏進仙境，頗為自得的時候，天庭開始對付神魔。
現在他一身五千年的真元化作劍氣劍意，意氣風發，踏入劍仙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對面站出來能夠暗算了先天神，分割其力量的恐怖存在，而且這個存在能夠扭曲了真實的歷史，肯定滲透入了人間，具有很強的勢力，是那種既具備可怕勢力，又老謀深算，步步為營的老怪物。
對了，齊天大圣轉世重修，是不是就是因為和那幕后的存在戰斗過？
想到那一棒之下，星辰破碎，眾生平等的猴子。
若木突然覺得手里的南明離火劍圖譜也沒有那么香了。
我才只是一個五千年道行的劍仙。
又弱，又不能打。
為什么我要摻和進這種事情里？！
若木心中隱隱甚至有仰天長嘯的沖動 這個時候，戚安歌抬起頭來，看向了趙離，仿佛下定了決心，深深吸了口氣，道：
“太公，天庭的真正的對手是誰，可以告訴在下嗎？”
姬辛，敖廣，若木等人也下意識看過來，一道道視線落在趙離臉上，顯然也想要知道答案。
問得好，我也不知道。
趙離雙目平靜地看著眾人，嗓音平靜，道：
“不可說，不可想，一動念即是錯…”
“只能說，神魔是我等的敵人，但是我等的敵人卻不只是神魔。”
戚安歌徐徐呼出一口氣，覺得這個答案已經足夠，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他神色沉凝，既然有可能連歷史都是幕后的勢力所篡改過，那么，必然是在九洲內部有著足以改變記載的勢力，貿然行動，只會打草驚蛇，但是，至少可以默默關注…
趙離將眾人反應收入眼底，面容平和。
嗯，不主動，不承認，不拒絕。
實行三不渣神原則，反正猜錯才對和我無關。猜對了，那是天庭保護，不想讓你們繼續深入下去，猜錯了則是證明了剛剛那一句不可說不可想，側面烘托天庭的神秘莫測。
趙離突然覺得有些唏噓，自己這操作越來越熟練了啊…
土地見眾人氣氛低沉嚴肅，想要轉移這個話題，不要讓眾人都陷落這種沉悶當中，扶了撫須，看著云千風開口笑道：“對了，千風，你說你們蓬萊還有先天神在，不知道是哪一位，或者也是我天庭舊人呢…”
云千風聞言微怔，其實他先前在見到有先天神氣息的北陰大帝就有些懷疑了，聽到方才說天庭大能當中也有不少的先天神時，那種懷疑越發地厲害——
是不是自家那為高深莫測，罕有露面的尊神也曾屬于天庭。
所以徐福才會在這個時代突然出現，還會主動告訴自己天庭出世的消息。
時間實在是巧合…
當下聽到土地發問，稍有遲疑，然后就開口說出尊神的名號，確實是相當長，土地認真聽了，發現自己并不認識，正當土地和云千風都有些遺憾的時候，趙離略作沉吟，屈指敲了敲扶手，嗓音平和，輕笑道：
“那位尊神的話，我倒是知道的。”
“按照我等的說法，是為云中君…”
云中君？
云千風微微一怔。
而土地則是雙目亮起，口中啊呀一聲，笑起來道：“原來是云中君，卻不想他竟然前往海外仙山了，是了是了，東皇既然出現，那云中君自然也還存于世才對，是小老兒想的差了。”
“卻不知道，湘君，湘夫人，還有兩位司命神在何處…”
趙離身子一頓，他本意是給之前送給云神的令牌做鋪墊，是為了緩和凝重氣氛，增加天庭眾人的底氣，可沒有想到，老土地太過于興奮激動，一張嘴，一開口，將楚地古神直接抖摟了個遍，當即面容都有些僵。
貪狼雙眸微亮，突然發現自己能夠理解的話題，輕咳一聲，微微抬頭，嗓音沉靜威嚴，道：
“海外五仙山，岱輿，員嶠，方丈，瀛洲，蓬萊，既然云中君在蓬萊，那么湘君，湘夫人，還有兩位司命恐怕也在其余四座仙山之上。”
土地眸子微微一亮，贊道：“星君所說極有可能啊！”
趙離：“……”
他隱隱有想要吐血的沖動。
他只知道這兩個在他不在的時候會背刺，沒有想到還有正面背刺的手段。
上下嘴皮子一動，效果就出來了。
趙離看著土地和貪狼的視線，看著云千風驚疑不定的目光，微吸了口氣，面不改色，微微笑道：“天機不可泄露。”眾人一下有些遺憾。
趙離環顧眾人，嗓音平靜，道：
“今日所聽到的事情，諸位切記保密，不可泄露，否則恐有大禍臨頭。”
眾人都點頭答應下來。
這一次的群仙會便就此結束，趙離最后將貪狼留下，進行了一翻友好親切的交流之后，告訴貪狼有孽神企圖對東皇不利，切記不可以暴露東皇身份。
貪狼臉上的神色表示他并不明白。
趙離嘴角一抽，沉思了下，換了貪狼理解的方式，說是有新的孽神打算奪取東皇太一天帝之位和群星共主的神職，如此貪狼臉上的神色方才變得嚴肅認真起來，眉頭皺起，望向趙離，道：
“太公，如此嚴重之事，你怎么不早點說？！”
趙離：“…”
我TM倒是早說了，問題你聽明白了嗎？！
趙離額角一抽，有仰天長嘆的沖動，他發現自己在將思維拉到貪狼可以接受的維度之后，很明顯地被這家伙以豐富的經驗打敗，簡直無言以對，懶得再說，確認貪狼明白這事情的嚴重程度之后，一腳把這蠢狗踹了下去。
然后靠后坐在竹椅上，揉著眉心。
周圍的天庭瓊臺，遠處的奇珍異獸，盡數都化作了白色霧氣，漸漸消失不見。
PS:今日第二更……四千六百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