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沒能聽到那句話,唯獨老人聽到。
萬青和那雍容女子好奇看向了下面的梅花海洋,看到穿著藍白道袍的道人很快地離去了,看到那黑色的斗篷遮掩了他的身行,梅樹的樹枝微微晃動著,抖落了梅花,像是下雪。
萬青看著那花海涌動,看到白色梅花起落,百里繁華蜿蜒流轉,如同云煙,仿佛霞彩,一時有些失神,回過神來,想到了祖師一直持續了一萬三千年的等候,想到了方才那種奇異的氛圍,心中驀地浮現出了一個讓她不敢置信的猜測,轉過頭看向老人,道:
“祖師…”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瞳孔微微收縮,心中震撼,看著眼前一幕。
云海起落,老人臉頰滑落斑駁淚痕。
她閉上眼睛,微微一笑,然后沖著道人背影微微一禮。
轉身走向了院落,走向那把劍,一步一步,步步生漣漪。
原本漫長歲月帶來的皺紋消失不見,皮膚變得白皙,腳下步步生出蓮花,梅花落在了她的銀發上,又輕輕地滑落下來,唯獨那雙褐瞳孔不變,老人伸出手,接住了梅花,皓腕凝霜雪,她讓那梅花落下,隨意取下了木簪。
風吹而過,滿頭銀絲散落下來。
伴隨著落下這一過程,轉為墨色。
她握著劍,轉過頭來。
萬青看到前面女子眉心一點梅花痕,雙鬢略有蒼白,淺褐色的瞳孔干凈,有些像是燃燒起來的炭,七步取劍,返老還童。萬年歲月,在此刻,至少是于此刻退散,給予了她最后的寬容。
此刻所在,是曾經開創妙法谷一脈的云英仙人。
萬青修為不高,還沒能夠反應過來,可是旁邊暫時掌握妙法谷一脈事務的雍容女子卻忍不住動容,心中悲慟,踉蹌了兩步,直接跪下,口中只是道了一句師祖,便忍不住哽咽,再說不出話來,潸然淚下。
萬青這才明白過來。
修行之事,本就應順應天地之時,先前老人本就是油盡燈枯之局,此刻卻突然化作了這數千年前全盛時候的樣貌,那定然是大限已至,回光返照,壽數將至的時候已經到了。
她想到自己從小便在老人身邊長大,也不由得悲從心來,眼眶微紅。
云英鬢邊的發微微拂動著,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兩個晚輩的頭發,笑起來的時候,臉頰的一側有梨渦,褐色的眸子彎起來,嗓音柔和,道:
“哭什么?”
“你們不喜我這容貌么?”
兩女知道這位幾乎是看著自己長大的長輩即將永逝,淚水潸然而下,說不出話,云英收回手來,看著山下妙法谷,看著那百里的梅花林,沉默了許久,溫和道:“天地萬物,生老病死,是自然之理,便如梅花開放凋零。”
“死不過如生一般,是必然經歷的一環罷了。”
“你們都起來吧。”
此刻時間差不多已經到了,妙法谷的中心處響起了鐘聲,傳遍了整個妙法谷的范圍,云英側了側眸子,道:“傳道鐘聲,是我們妙法谷這一次的古代遺跡要開啟了么?”
雍容女子收拾心境,低聲應是。
云英笑了笑,道:“那你二人先去罷,既然是遍邀同道的事情,作為妙法谷,不應該失禮才是,待會兒若有時間,再過來陪我便是了,不妨的。”
萬青道:“可是,祖師…”
“讓我自己一人靜一靜罷。”
萬青的聲音止住,抬起袖口擦了擦眼淚,這才和那雍容女子行了一禮退下去,都駕馭霞光遠去,似乎是吩咐了下去,在山下梅花林的眾多大妖們也都離開了,這方圓百余里,似乎只剩了她自己,風吹而過,雨落如花。
云英定定看了許久那一株株手植的梅花。
轉過身,回到了那小小的院落里。
將劍放在了剛剛的地方,看著這個院子,這是她記憶中最鮮明的地方了,又如同少年時一樣,最后一次將院落灑掃,把落下來的梅花都掃成了一處,取下了棋盤上的落梅,小心放在了鐵盒子里。
少年時,她會用沾染了棋盤雅氣的梅花來做梅花糕。
是師父少數會吃的東西。
又煮茶,一如往日斟茶兩盞。
云英覺得自己有些倦了,坐在了道人曾經坐的椅子上,仰著頭,陽光透過梅花之間的縫隙,把斑駁的光點投落下來,這里有讓人舒適的涼風,她定定坐著,仿佛又回到了過去的時候。
聽到遠處有仙樂起伏,想到那件事情應當也已經開始了,她伸出手,在石桌的下面輕輕動了動,伴隨著咔的輕響聲,取下了一個有些簡陋的木質機關盒子,已經很舊了,棱角處被磨得光滑。
云英摸著那盒子,伸出手來,白皙手掌上,浮現出了一團氤氳之氣,其中似乎有一團流動的星光,不斷聚散,氣息悠長,她也取出了一塊錦緞布料,在上面寫了一行字,并著這一團光,屈指一彈,如同星辰一般遠去了。
云英帶著一絲微笑,雙眼微闔,氣息漸漸地開始溢散。
荷塘當中,蓮花漸漸地生長,蔓延身軀。
一尾尾龍魚晃動著,漣漪密布,不曾散去。
旁邊老梅樹上,開出了新的花骨朵。
妙法谷傳法大殿之外。
此處眾多勢力和妖王都在,或者凌空盤坐,或者負手而立,站在虛空,不知是有多少,其中不乏氣息悠長磅礴,血脈蒼古恐怖的存在,令周圍的空氣都不由得震顫,浮現漣漪,尋常的妖獸根本不敢靠近。
趙離戴著斗笠,倚靠著一顆老樹。
心中唏噓感慨,略有低沉,無論如何,是將這一次的因果結束了,可能不是云英心目中最期待的結果,更和那老怪原本的打算相去甚遠,不過至少是劃上了個句號。
這一段因果算是了結了啊。
那萬年老怪和云英的…
趙離心中默默自語。
妙法谷的大道鐘聲不斷回蕩著,已經響動數次,趙離藏身于眾多妖王當中,并不顯眼,抬眸掃視左右,觀察那些強大的妖王,在有些性情暴躁乖戾的妖王開始不快的時候,作為妙法谷當今管事的女子才姍姍來遲。
穿一身雍容宮裝,氣息悠長。
有接近法身級別的實力,是絕對有望成仙的高人。
見到其出現,眾多妖王這才安分下來。
之后自是一陣并不尋常的場面話和禮數,
妙法谷的這一處古代遺跡,說是遺跡,多少已經有些名不副實,早已經被探索過多次,其中有數面古代的碑文,雖然上面的文字無法破解,但是其中的圖形也具備有大道韻味,也有不少的妖王們從其中得到好處。
而妙法谷也不曾將這古遺跡占為己有。
每過一段時間,或者百年,或者多些,或者少些,會廣發法符,遍邀同道前來,去探索這秘地遺跡,以期結下善緣,其中不乏已經有來過數次的高手,又因為這遺跡中石碑,乃是天然的道韻,無法以言語傳法,所以許多地界的修行勢力,都和妙法谷結下了善緣。
趙離只是暗中閉目養神,聽女子說的話。
復又過去了片刻,那位氣度雍容的女子打開了陣法,道:
“諸位手中法符便是進入遺跡所需之物,上乘法符,可參悟更久的時間,時間一到,便會被陣法本身傳送出來,妙法谷自然有其余的布置,與諸位道友共論大道,請。”
前面天空扭曲,出現了一道深藍色的裂縫。
早已經有大妖按捺不住心中急迫。
大笑著沖那雍容女子道謝,便徑直闖入其中。
在其身后,眾多妖王都不肯示弱,紛紛起身追逐。
趙離手中的法符微微亮起,沉吟了下,心里面想著,這兒既然是有古代遺跡,其中的碑文他或許能夠解讀,不提可能參悟的神通法門,若是上面寫著些古代歷史,能夠讓他多了解一些古代的事情,便算是不虛此行。
本來是打算要好好在眾多妖王勢力前面裝上一把的。
可惜,現在倒是沒了那種興致。
今天不是好日子啊。
感慨了下,趙離當下捏碎了法符,符咒化作一道流光,籠罩他周身。
并著眾多其余高手,一齊都進入了那裂縫當中,通過那個入口,進入了開辟出至少數千年之久的古代遺跡,而在外界,原本這一片區域,被眾多強大無比的妖王們占據,不過是一道道流光閃過,霎時便已空空蕩蕩。
那雍容女子定了定神,又派遣門中高手弟子四下里巡視。
防止出現什么意外,等到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這才將眾多核心的師兄弟聚集過來,面容之上不復先前的鎮定,而是浮現出了一絲絲的悲慟動容,道:“…師祖她,要兵解了。”
“什么?”
“不,不可能!”
眾多妙法谷核心弟子都神色驟然變化。
見到萬青和那雍容女子根本不是玩笑之語,臉上都浮現悲色。
雍容女子深深吸了口氣,盡可能讓自己表現得鎮定,道:
“我,我們去見師祖她最后一面…”
趙離等人被傳送進入了秘境當中。
那天空中的裂縫似乎是直接和秘境的核心處相連接著,眾人進入之后,直接就出現在了比較內部的區域,其中有一部分妖王性子桀驁不馴,看了一眼排布著眾多古代石碑的內部,冷哼了一聲,并沒有選擇和大部分妖怪一樣進入。
而是各自施展神通,騰起妖云,打算去其余的地方探索。
顯然是覺得先人們找不到,自己卻是未必,這樣自視甚高的妖怪不在少數。
趙離察覺到,至少是有超過三成的妖怪選擇了去其他區域,四成則是進入石碑,另外兩成不知是在做什么,有的在思考,也有的在嘗試,在秘境中修行吐納,施展劍術神通,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的增益。
有許多的古代遺跡是有這樣的特點。
雖然無法領悟,但是會針對特殊血脈,特殊功法的修行者有極為強大的輔助作用,在外界所無法突破的壁障,在這古代環境之下的遺跡中,就會被輕易地破開,修為境界,一日千里。
趙離沉吟了下,沒有打算和其余任何的妖修產生聯系。
抬手按了按斗笠,右手提劍。
一副生人莫近的氣息,邁步往前。
一步步走入了遺跡當中,看到那些古代的遺跡,果然,其中雖然有相當一部分文字他無法辯解,但是另外的一部分,則是在那萬年前老怪的記憶中有對應的文字。
那老怪在九黎封印了一萬余年,而在遇到云英的時候,是距今一萬三千多年,他在那個時候就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境界,天下縱橫,少有敵手,所知道的古代知識,遠遠不是這個時代的修士能夠比擬的。
當世流傳的一些古代歷史,甚至于就是他的真實經歷。
得到了他記憶的趙離,所知的事情自然也不是尋常修士所能比擬,當下找到了一處石碑,準備看看。
上面的文字有點類似于他在元朔找到的那個青銅罐,可以辨認,但是想要解讀出其中隱藏的含義,卻也是相當不簡單,趙離花了些時間,才解讀完畢第一面,上面只是一些關于基礎法訣的,和當下修行之術相悖,粗略看來,于他倒是沒有太大裨益,當下只是記住不提。
才看了兩塊石碑,趙離突然察覺到了一股隱隱的波動,微微一怔。
又低下頭看了看石碑,那隱隱的感覺越發清晰,越發真實,并非是他的錯覺。
趙離沉吟,左右看到其余眾多妖王,或者在皺眉沉思碑文上的意思,因為一無所獲,急地撓頭,或者正在嘗試在這種古代之地,修心練氣,打破關隘,沒有人注意他這邊,顯然是不曾感覺到那股波動的。
當下心中微動,裝作看不懂石碑上文字,站起身來,其余妖王抬起頭,看到那穿著斗笠斗篷的道人邁步走到了旁邊另外一座石碑前安靜看著,這種情況在此地算是相當常見的畫面,未曾引來其余妖王疑惑。
趙離就這樣慢慢朝著石碑的方向移動。
最后已經遠離了那遺跡的主要區域。
然后才收回視線,邁步一步,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循著感應之處而去。
于遺跡中,沒有外人在的地方,找到了一處光團。
其中有大團的星光在起伏不定,在趙離靠近的瞬間,在白色空間中,那些已經沒有了個人情感,只剩下單純記憶的雜質渣滓,那些灰色的霧氣,突然間涌動起來,聚則為云,散則為煙,隱隱一絲絲獨特的因果浮現出來。
那一道光團瞬間斂去。
光芒將趙離吞噬。
其中一物落在了趙離的手背上,浩瀚磅礴的氣息,都斂入了那星光當中,仿佛是將天上星河抓取下來,化作了一到銀環,無數銀環組合,便是一蠱,趙離瞳孔微微收縮——他認得這東西,這正是一萬三年千年,由那老怪種下的天下奇蠱!
此刻有十三道銀環,一萬三千年歲月。
已經是超越典籍中所記載的成熟狀態。
此刻因那一絲隱隱因果,糾纏于趙離的手掌之上,對于他極為地馴服,有天下第一等浩大磅礴水汽,匯聚在這周圍,號稱以天上星辰為河中砂礫,此蠱威能,堪稱莫測,而除此之外,趙離還感覺到了,在這一天下奇蠱當中,那種純粹至極,也龐大浩瀚至極,隱隱熟悉的法力。
“是…云英?!”
“她果然認出了這一種蠱?”
趙離神色變化,奇蠱沒入他體內,仿佛尋找不見。
一道白色的緞子落下來,趙離抓起,看到上面的文字,怔住。
在妙法谷核心之處。
眾多妙法谷的核心弟子都齊聚,其實也不過是七人,連著萬青在內,共有八位知道妙法谷祖師的存在,或多或少,都曾經得到過了云英點化,得到這位祖師傳授功法神通,此刻看到那位老人恢復容貌,心中都知道了這是代表著大限將至,心中悲慟,滿面悲色。
云英招他們來,坐在椅子上,視線看著梅花落下。
嗓音柔和平靜,安排自己離去之后的事情。
她有一萬三千年的道行,見過許多的生離死別,道心平穩。
其余弟子卻沒有了她這樣的境界,聽著云英用那樣平和如常的語氣,說著的卻是生死之事,不由得悲從心來,低眸垂首,云英將事情都安排好了,她定定看著那一直居住的小院落,恍惚了下,仿佛看到梅花之下,道人拈著棋子,而還年少的自己托腮在一旁。
許久收回視線,垂眸看著花海,道:
“我去之后,不必與誰多說。”
“便葬在我的院落中就可,我那劍…還有方才那柄劍,這兩柄劍留下,隨著我一同去了便是,屋中有些新寫的術法,若有閑暇,去看看也好。”
“還有這個…”
她伸手摸了摸剛剛才取出來的小機關盒,神色柔和:“青兒,你拿著,若是等一會兒那位前輩來了,便送于他,若是他沒有出現,便讓這物隨風去了便是。”
萬青和眾多弟子都應下來。
其中一名男子擦拭淚痕,道:“師祖還有別的吩咐么?”
云英斂眸,似乎在暢想著什么,溫和道:
“沒有了啊…”
秘境當中,趙離看著那綢緞上的文字,沉默下去。
“這是師父你需要的東西吧…”
“師父當年救下我,或許是有別的念頭,我曾經這樣想,但是,若不是師父,我早已經葬身于狼腹了,無論如何救我是你,傳道是你,授業還是你。”
“你是我的師父,你救我于生死,傳我修行…”
“其實,那些記憶,一萬三千年啊,那么遙遠,我都有些模糊了。”
“我有時在想,這樣歲月的等候,是否已成為了習慣。”
“也或許是一直想要得到一個答案,我不相信,那個救下我的師父會害我,不相信師父你傳授我法門是為了利用我,或許這樣是可能的,但是,你是我的師父啊…我總覺得,師父和弟子不應該是這樣。”
“我想著這個答案,一直等待著。”
“今天見到了師父,我終于得到了等候了這么久的答案,我果然還是這樣覺得…能夠在最后等到師父,真的太好了,我的師父是您,真的太好了。”
“謝謝您…”
“我已經,沒有什么遺憾了。”
妙法谷中,云英閉上眼,滿足地低聲呢喃。
那弟子身軀顫抖了下,沉默了許久,正在這眾人盡數都悲傷的時候,他突然咬牙,暴起,在云英氣息已經漸漸散去的時候,一掌陰毒無比,直接印在了旁邊雍容女子的腹部,法力狂涌,天地霎時一暗。
眾弟子都沉浸于悲傷中,完全沒有防備。
幾乎是瞬間,其余數人修為最高的女子已經口噴鮮血,面色煞白。
那弟子咬牙,手中一道金光閃過,直接沒入了云英手臂,讓云英的氣息霎時間更為虛弱,她強撐著多活了三千多年,本來就是徹底的油盡燈枯之局,比起尋常大限將至更為糟糕,即將兵解的時候,如同一團龐大法力靈韻,此刻便像是在其中扎了個窟窿,靈韻以更快速度回歸天地。
“你!”
“你瘋了嗎?師兄!”
其余眾人盡都震怒不止,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的這一幕,怒喝出聲,男子身形后退,口中似在爭辯,似乎也極為不安,怒道:“我只是想要爭取我想要的東西!師祖,師祖他明明有著天下奇蠱,我就是門中最擅長奇蠱的修士,為什么不肯交給我等!”
被攻擊的雍容女子面色煞白,維持不住人行,瞳孔略有琥珀色。
聞言抬起頭,氣息略有不穩,寒聲道:
“…孽徒…”
“將他拿下!”
萬青等數人齊齊散開,各自取出法寶來,修為最擅長療傷的弟子伸出手,想要替云英療傷,卻察覺到,這位師祖本就是彌留之際,也不知道為何,實力似乎大有損失,才被暗算,此刻卻已回天無力。
那背叛的高手此刻不知為何,竟然展現出了法身修為。
遠遠地傳來一聲大笑聲音,道:“做的好啊,鹿兄!”
“哈哈哈,此事成了,合該給你記一大功!”
伴隨著大笑聲音,一道身影自遠處而來,身材高大無比,穿著白色大氅,氣度極盡豪邁,雙瞳幽深,踏空而來時候,烈焰熊熊,燃燒天地,將小半座妙法谷的天空都燒成了火紅色,背后引著數十上百的屬下。
皆身穿紅衣,氣勢洶涌暴烈,如同猛虎出山。
“哼!左右不過是暗算的下作手段。”
“若非是…嘿,若云英仙子還是當年的云英,以他手段,本絕無可能!”
又是一道聲音傳來,東方一道龍吟響起。
一條蒼龍張牙舞爪踏出,化作一身穿龍鱗衣的青年,面色蒼白,雙目冰冷,額頭龍角,只有一根完好,另外一根不知道為何,竟然被齊齊地斬斷,看上去自有一股慘烈之氣。
西方,南方皆有大妖出現。
其氣度或者剛猛浩大,或者陰冷,但是無論如何,皆是強大無比,最強者已經是仙人的層次,而且,這一口氣出現了如此之多的存在,放眼望去,至少數百,磅礴妖氣匯聚起來,幾乎將大片天空都遮掩住。
那持刀的大漢大笑著拱手一禮,道:
“我妖庭前上師算出天機,今日有云英仙子隕落于此,萬年道行,精深純粹,想要借助法體一用,煉化為寶兵,只借三千年,三千年后,歸還于貴派。”
東方前來,斷了龍角的龍族也冷哼一聲,道:“巧了。”
“我等也想要借一下云英前輩的法體。”
借法體?
萬青等都神色驟變,心中涌現出怒氣,他們竟然打算以云英兵解之后,留下的身體煉化成兵刃,這種折辱之事,令他們心中霎時一片怒氣,有性子沖動的弟子猛地往前,就要上前廝殺。
那被暗算的女子服用丹藥,面色稍微好看了些,道:
“我派弟子在此,皆受到師祖教導。”
“今日若想要上前,便拿性命來取。”
那大氅漢子搖頭,遺憾道:“這樣就有些蠢了,人那邊有人死如燈滅的說法,這云英前輩一萬三千年道行,恐怕也無法轉為鬼修,魂魄散去之后,一具皮囊,與了我等又如何?”
“免去了一次滅門之禍。”
“還是說要讓云英前輩這個時候還親自出手,那樣恐怕真的是魂飛魄散,再無來日。”
眾弟子都面色一變,喝道:“住嘴!”
大漢冷笑道:“忠言逆耳,諸位可要靜思。”
他展開修為,龐大的法力在體內流轉,引動了方圓數十里,乃至于數百里的天象變化,天上烏云滾滾,摩擦發出恐怖的雷霆之聲,大地上震顫不止,龐大的氣息,代表著極致可怕的修為,那是無限逼近于妖仙這個層次的境界。
足以開宗立派。
其余幾位大妖王也都展開氣勢,一時如同滾滾狼煙一般,沖天而起。
萬青心中越來越沉,對方選擇了這個時候,專門是在妙法谷部分高手,以及親近于妙法谷的高手前往古代遺跡的時候出現,一出手便是驚世駭俗的手段,想來是早已經盯上了妙法谷。
妖族的體魄真身,伴隨修為的提高,會有種種神通妙法。
他們就是看中了這個!
心中左思右想,并無破局之法,谷中后手,面對這樣恐怖的實力,卻也沒有了太多的效果,當下只覺得,除去了決死一戰,恐怕再無其余第二條路。
正在這個時候,云英卻緩緩起身,眾多弟子都神色一變,她抬眸看著這些自己看著長大的弟子晚輩,輕聲笑道:“都這個時候了,可害怕死么?”
眾弟子齊齊搖頭,面容悲慟。
四尊半步妖仙神色都凝重,那大漢沉聲道:“云英前輩要來指教么?”
面色蒼白的龍族高手嗓音沙啞,道:“可笑…”
“以你現在的狀態,何苦如此?”
“身死魂去,不過是留下了一具皮囊,為何不肯舍棄?”
“再說,沒有了你,妙法谷雖然也是一方大勢力,卻終究會漸漸衰落。”
云英本就打算兵解,修為已經自主潰散,名為歸墟,之前又被專門應對即將坐化高手的器物暗算,此刻每過一息時間,修為就要潰散一分,距離死亡更近了一步,她拈著自己開始徹底蒼白下去,如同秋日枯草般的鬢發。
一萬三千年…
松開鬢發,灑然一笑。
長劍驟然暴起,橫掃向前方眾多妖王。
其勢凌冽。
整個被妖氣籠罩住的天空,瞬息開始消散,陽光傾瀉。
四名不知道何處出現的半步妖仙神色驟然變化,都各自化出原型,拼殺上去,虎咆龍吟,不絕于耳,劍氣斬出,將一座座山脈斬碎,震塌,大地河川都改變流向,其余萬青數名弟子則是被其余妖兵困住,云英神色平靜,感覺到天地在牽引著自己,讓自己‘離去’。
大限將至,力戰而亡么…
倒也不壞。
在以一敵眾之后,云英的長劍終究潰散。
蒼龍長吟,眼底浮現一絲厲色,就要張開獠牙,將她的魂魄吞下。
萬年老祖大限將至,雖然如此,魂魄也是上乘的補藥。
萬青等弟子被其余妖族高手攔住,怒發沖冠,卻無能為力。
云英看著那巨大的龍嘴。
心中寧靜,突然想到了今生印象最深的那件事情。
她才剛剛化形啊,那個時候,卻遇到了狼妖,險些就被吞噬,就是那個時候,她遇到了那改變自己一生的人,云英仿佛又一次見到了藍白色道袍的衣擺在眼前微微拂動,她形體潰散,邊緣仿佛已經要化作了霧氣飛到天上,嘴角卻帶著一絲微笑。
老去的時候總是喜歡懷念過去。
那般的恐懼,幾乎要踏入死亡一樣,還有那,凌厲的劍鳴…
她平靜閉上雙眼,下意識伸出手去。
凌厲無比的劍鳴聲音炸開!
一柄無比沉重的劍,從遠空而來。
蒼龍感覺到了一股令自己顫抖的龐大氣息,下意識抬頭,以龍角和那長劍碰撞,錚錚的鳴嘯,仿佛有一股無比龐大,不知極限的力量將他打退,讓他眼前一花,最后一根完好的龍角,竟被生生切斷!
蒼龍忍不住痛苦長吟。
長劍帶著劍鞘落在地上,劍鞘被龐大的力量撞碎。
露出了蒼古無比的長劍,鳴嘯不止。
眾人神色大變,抬眸看去,在大限將至的云英之前,出現了一名帶著斗笠斗篷的男子,容貌和大半的身軀都被黑色霧氣所遮掩,看不真切,而在那衣擺晃動的時候,露出了藍白色的道袍。
大漢神色凝滯,看到了那長劍上無比古老的痕跡,認出至少萬年,心中駭然,握緊長刀,道:“來者何人?”
來人沒有回答,背后的云英睜開雙眼,嘩啦輕響,前面的斗篷微微擺動著,露出了道袍。
她眸子微微瞪大,不知是真是夢,幾乎是下意識地呢喃自語。
“師,師父…”
輕柔濡慕的嗓音傳開。
滿場死寂。
所有人猛地抬頭,齊齊望向遠處。
那里是一座雕像,有年少時的云英,還有,一名身著藍白道袍的持劍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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