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祝?追兵?
趙離臉上的神色在一瞬間恢復正常,臉上先是茫然,然后微微俯身。
他的臉上帶著些許抱歉和誠懇的神色,道:
“不好意思,您認錯人了。”
“我不是。”
“你身上還留著他的些許氣。”
女子聲音平淡,手指微抬,趙離刀鋒上,一點點血色光點潰散。
“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這樣的一慕,令趙離剛剛才稍有放松的肌肉瞬間緊緊繃住,沉默一息,手中刀鋒抬起,毫不遲疑指向眼前的女子,雙目沉靜冰冷,體內天權內氣加速流轉,手中鋼刀隨之微微震顫,聲音有若猛獸低鳴。
女子饒有興趣看著趙離手中的刀。
然后抬手,手指白皙,隨意地打了個響指。
三人一側是一棵枯死的大樹,枝干粗大,至少需要六個人才能夠抱住,就算已經枯死,仍舊如同巨人一樣佇立著,令那頭猛虎放棄了從背后襲擊的打算。
然后現在,有氣流匯聚而來,空氣在快速地移動,旋轉,形成了狂暴的激流,是風,如同一千只猛虎齊齊咆哮,再下一刻,那顆枯樹,連帶著大片的地面,地上布滿濕潤苔蘚的石頭,通通被抹去。
巨大的聲響讓趙離一時間甚至出現了耳鳴的感覺。
狂暴的風留下的軌跡讓他的頭發雜亂地飛舞,卷起的石屑,泥土,拍打在他手中的鋼刀上,然后這風暴往一側推進,不知道多少的樹木在同一時間劇烈晃動,枝葉摩擦,呼嘯聲音不絕。
女子放下手,微笑看著趙離,嗓音溫和悅耳:
“可以冷靜下來,好好談談了嗎?”
趙離轉過頭,看著那個坑洞,沉默了許久,深深吐出一口濁氣。
他右手仍握著刀,只是刀鋒從正對前方,變成了斜斜指向地面,聲音平靜道:“有什么事的話,請直說吧。”
他的手指捏得發白,仿佛全身的力量都已經都握在了刀柄上。
仿佛只有這樣,才能仍舊有什么東西支撐著他,仍舊站在此地。
他的身子站得筆直。
女子嗓音平和溫柔:
“你走可以,我暫且將其余的追兵引導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但是尤要留下。”
趙離身體頓了頓,他嘆息了一聲,原本繃緊的身子一下放松下來,伸出手按著尤的肩膀把她藏到自己身后,然后右手抬起刀,聲音輕佻,眼底冰冷:
“這樣說,那就是沒得談了。”
“你這樣很不明智。”
“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左右不過一死,可我現在要走了,下去估計得被祖宗打得再死一次。”
他微笑燦爛,毫無陰霾,嘴里說出的話,語氣已極為不客氣。
女子似乎笑了一聲,然后嘆氣道:
“果然,是姬氏的氣魄啊…”
她的視線從趙離仍舊緊握著的刀上收回來,然后伸出手取下來了斗笠。
斗笠周圍垂落下來的薄紗如同水波一樣地抖動著,然后掀開,下面是一張白凈的面龐,眼瞳純黑溫和,不算多驚艷,氣度卻很好,聲音中帶著寧靜的味道,無形之中也多出了些許善意:
“不過,我和你的情況是一樣的。”
“一樣?”
趙離微有愕然,然后聽到了背后的尤發出了低低的驚呼。
女子對尤點了點頭,然后看向趙離:
“我叫岑雅。”
“三個月之前,追殺熾焰吞金獸,卻反遭人圍堵,受了重傷,藏于這附近的山洞中。為了脫困,曾經想辦法引村民到附近,尤是唯一向我伸出援手的人,緣法已經結下來了,我也很喜歡這個孩子。”
“雖然我九黎不像你們周朝修士那樣,過分在乎緣與因果一說。”
“但是我也希望能夠帶著尤離開這個部族。”
似乎是擔心趙離無法理解,岑雅的聲音頓了頓,解釋道:“鐵西部雖然也是九黎的附屬部族,但是他們信奉的神靈是酆,司掌死亡和魂魄,就算是在九黎所統帥的地域中,也是罕見仍舊還存在活祭的部族。”
“當日我就想要將尤帶走,只是因為擔心那些圍攻我的人還沒有遠去,只得一人離開,回返九黎,穩住傷勢之后,就立刻隨同九黎巡游使來到鐵西部。”
“其實本打算一月之前就來,但是那個時候我傷勢未復,又有天機所啟,一道天星遮住了尤的死劫,是以多耗費些時間恢復傷勢,如今才來,由此觀之,你便是那擋住尤死劫的人罷?”
岑雅口中所說的話信息含量有些大,盡管趙離多少見過了姬辛的部分記憶,對于這個世界有些準備,仍覺得有些頭皮發炸,看著自己身邊,因為見到認識的人而臉上露出放松和驚喜神色的尤,心中稍微放松,復又升起來一個古怪的念頭——
又,又一個?
先是自己,然后又跑出這個顯然很不一般的女人。
尤怎么老能撞上有點不一樣的人?
還都給投食了。
趙離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如果游戲里,尤的福緣是點滿了吧?這就是傳說中的主角模板?那我豈不是是主角開局的時候,幫助主角脫困的友人A?
然后某天領便當,讓主角來個爆種?
您就是傳說中的職業工具人?
確認攔路的是熟人,他心中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胡思亂想起來,似乎因為剛才太過于緊張了些,此刻卸去力量,一時間有些頭暈目眩的感覺,看著岑雅,岑雅垂落了雙手,以示無害,趙離攔著尤的手掌也放下來。
尤稍微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臂,然后朝著岑雅走過去。
岑雅微笑看著尤,臉上神色極為溫和,趙離這個時候才真的相信下來,而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岑雅根本不需要對他說謊,如果真的心懷不軌,剛剛席卷了一片區域的狂風,已經足夠將他徹底撕成碎片。
趙離拄著刀,在原地慢慢坐下去,他的頭有些暈,靠著石頭,腦海中的念頭止不住在飛,他想到了姬辛記憶中以火麒麟為坐騎的將領,還有剛才的風暴,心里忍不住有些羨慕。
術法啊…
尤和岑雅輕聲說著話,她對于這個曾經不辭而別,又突然出現的‘姐姐’有著很大的好感,岑雅又提出要帶著她離開這里,尤卻沒有答應下來,而是后退一步,道:
“岑姐姐,你可以把趙離也一起帶走嗎?”
岑雅看著尤的眼睛,慢慢搖了搖頭,道:
“這一點,我做不到。”
“現在在鐵西部中,有修為和我想仿的人正在尋找他,我可以帶你走,因為你本身就是鐵西部的人,而他跟著我卻只會更危險,而且他是天乾國的…”
“但是我可以想辦法將他送到天乾國的邊城附近。”
“那里都是他的族人,對他的身體也好。”
趙離有些茫然抬起頭:“身體?”
岑雅看著他,皺了皺眉,似乎對于他不明白此刻的狀態有所詫異,道:
“你修行的是頂級的養氣法吧,若我所料不錯,應該是天權。”
“是否漸有頭暈目眩,四肢乏力之感?”
趙離點了點頭。
岑雅道:“頂級的養氣法都如同火焰一樣,你足足一個月的時間沒有服用對應的丹藥,就如同沒有了柴薪,姬氏的天權內氣,現在已經開始拿你的身體當作柴薪了。”
“再不有所進補,你恐怕會開始折損陽壽。”
“非但不能夠延年益壽,反倒早亡。”
趙離:“……”
巨大的茫然席卷了他的內心,令他心中震動,令他下意識嘴唇無聲開合。
令他本能念出了那兩個字正腔圓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