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的手…拉鉤不錯…
鄭國強的話讓嘈雜的急癥室的一域,出現了短暫的消聲。
愣了好一會兒了,宋哲醫生終于回過神來。
“那個…我給曹主任打個電話…你們稍等”
說著,他連忙朝墻角跑去。
宋醫生主動避讓,袁強他們當然不會步步緊逼跟過去。
不過吃瓜群眾可不管那么多。
依然不管不顧跟著圍觀吃瓜。
宋哲沒有辦法,也沒心思去叫保安趕人,只好盡量側著身子掏出了手機。
“這里是W市中心醫院神經外科,W市醫院神經外科是一個具有光榮傳統的醫療團隊,曾經…”
一陣電子音響起。
往常再熟悉不過的訂制彩鈴,如今卻讓宋哲的面孔微微刺痛。
這時候,電話打通了。
“喂,小宋,都幾點了,怎么還給我打電話?有吃不消處理的病人,直接送省里或者魔都吧,我今晚在學習外語,不方便過來。”
“呃…曹主任,白天接診的那個后顱受傷的病人您還有印象嗎?”
“有這么個病人?”
“中午送過來的,您臨下班前看過一眼片子的那個…”
“哦,對對對,姓朱的是不是?我想起來了,他怎么了?病情惡化了?”
“那倒不是,曹主任,您回憶回憶,他的片子上,有沒有顯示血管畸形?”
“小宋!你怎么回事?說了今晚我在學外語,你怎么還老提科里的事,有情況明天再說,我現在要再去復習一遍了!”
“呃…”
宋哲看了看四周一眾吃瓜的病友,連忙壓低聲音,快速地道,“那個病人家屬叫來了一輛救護車接人轉院,車子上好像有一位醫生是您在北京的同事…”
“北京?同事?誰?我在燕山叱咤手術室的時候,好像沒有東浙省來進修的同事啊?寧波的老孫嗎?他不是麻醉科大夫嗎?”
“不是東浙省的進修醫生,好像是燕山醫院的,叫鄭國強,您認識嗎?”
“鄭國強?”
電話那頭出現了短暫的沉默,也不知道是在回憶還是愣住了。
兩秒鐘后,曹主任的聲音提高了數個分貝,用連周圍人都能隱約聽到的聲音吼道,“是鄭老師嗎?你確定是燕山的鄭國強老師嗎?”
“是一個頭頂頭發比較稀疏,個子一米七三左右的男人,看上去比您還要小一些…”
“對對對,這就是鄭老師!別看他不太起眼的樣子,他可是王斌院士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僅次于仁愛醫院的孫教授,放在身邊,看樣子是要接班的!
他居然來W市了?
小宋,你千萬要好好招待,稍微等我一下,二十分鐘我就趕過來!”
“您…你不學外語了?”
“學個屁!當然是招待鄭老師更重要!”
電話打了不到五分鐘就結束了。
結合宋哲精彩的顏藝,大家隱約都猜測到了事件的真相。
宋哲也不敢怠慢,撥開幾個礙事的家伙,連忙來到朱家人和袁強一行面前。
剛想開口,卻一下子犯了難。
這平平無奇的鄭國強,原來就連曹主任也得尊稱老師。
可自己又明明聽到這位鄭老師剛才管眼前的這位年輕人叫袁老師…
這老師的老師的老師…
而且,既然是曹主任都要舍棄外語私教課,連夜趕來拜見的高級專家,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該通知一下值班領導。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今天晚上是蘇副院長值領導班,讓他出面招待,會不會顯得更加妥當?
不過這個點,蘇副應該早就不在單位里了。
畢竟刑不上大夫,所謂的領導值班,更多的只是一個發獎金的由頭,人員不在崗的事情太正常不過了。
誰又敢真的去核實管理?
宋哲搖搖頭,不再想這個奇怪的問題,畢恭畢敬地說道:“幾位老師,我們曹主任已經趕過來了,快上辦公室喝杯茶。小江,還愣著干什么,讓傅阿姨她們去準備準備!”
“不用了,我們趕時間,你這邊趕緊辦一下出院手續。”袁強搖頭拒絕道。
“可是曹主任他說…”
“沒什么好可是的,我之前就說過,朱阿農這個病人比你們預想的要復雜,如果延誤病情將會有嚴重的后果。”
在袁強的堅持下,宋哲也不敢再延誤了。
他現在的認知中,這家姓朱的農民可是大有來頭的,要不然也叫不來燕山醫院的專家千里來浙。
這種事情其實不少見。
不少看上去老實巴交、土里土氣的老農,三服之內卻有親戚在北京做小領導。
讓這些親戚幫忙提攜,他們或許不太愿意。
但如果讓他們打個電話給市里、區里的領導打個電話的事情,他們是很樂意做的。
要知道,就算只是京城的一個辦事員,很多時候也都是地方領導結交的對象。
給一個小醫生穿個小鞋,或者就算是正規手段的紀委調查,這種不花錢,不費事的人情面子誰都愿意給。
京城中的小領導露了臉,地方的領導賣了人情,誰都不吃虧,皆大歡喜。
唯一哭的就是自己了。
所以權衡再三,宋哲麻利的幫忙辦好了手續,只用了十分鐘,朱阿農就躺在了浩然醫院的救護車里。
嘖嘖,不愧是北京的大專家啊!
這車就是氣派!
古代御醫給皇親國戚看病時乘坐的轎攆估計也就這派頭了!
看著呼嘯而去的生命救護車,宋哲忍不住感慨。
“小宋,鄭老師在哪里?”
這時候,一個矮胖的中年人快步跑了過來。
也不知道是因為步子太急,還是之前學英語太累,跑到一半他腳下一軟,摔了個狗啃泥。
“曹主任!”
宋哲連忙上前將他扶了起來,“鄭老師他已經走了…”
宋哲將剛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明了,不敢有什么隱瞞。
畢竟急癥室那么多人,就算自己想隱瞞,也隱瞞不住。
“什么?你差點和他們發生沖突?你這個白癡!”曹主任一聽就想打人。
“我…我也不認識鄭老師啊…”宋哲辯解道。
“說你白癡,不是因為你認不出鄭老師,而是…
浩然醫院你都沒聽說過嗎?你還是不是神經科醫生啊!舒馬赫在華治愈那么大的事情,你不知道?”
“啊!原來是他們!”、
這是宋哲才如夢初醒。
要說本年度,哦不,有史以來國內神經科學界最大、最勁爆的新聞是什么,那自然就是舒馬赫在華治愈的事件了。
當然,舒馬赫這件事老早就已經出圈了。
對于神經科學界的學者、醫生來說,更關心還是浩然醫院提出來的神經元體外誘導再生回注技術。
這項技術是諾貝爾級別的,全球影響力極大。
這項技術是以浩然醫療張子凡院長團隊為主,燕山醫院王斌院士團隊為輔聯合建立的,遙遙領先于世界的先進療法。
有傳聞說,王斌院士已經破格推薦張子凡進入全國神經醫學會常務委員會。
不出意外,這位張院長就是有史以來醫學界最年輕的全國性學科機構的常務委員了。
自己居然還恬不知恥的說浩然醫院是野雞醫院,張子凡這個院長不值錢…
最最關鍵的是,業內傳聞,或者都不能說是傳聞了,是公開的秘密。
張子凡此人才華橫溢,卻氣量不大,對于得罪他的人睚眥必報。
魔都九院那么大個醫院,只因為網絡上一點小摩擦,就被這個張院長跑到魔都年會上,他們的家門口,當著全國醫療專家的面,將他們摁在地上反復摩擦。
而且九院的學者還只能默默忍受,無法反駁。
雖然背地里罵罵張子凡這貨才干有余、德行不足,氣量狹小必然和周瑜一樣英年暴斃。
但問題是,當年有既生瑜何生亮,如今哪里找個諸葛亮去蓋他張子凡一頭呢?
你們在背后窸窸窣窣,人家張大院長該吃吃,該喝喝,生活滋潤得狠,哪里有一絲絲短命的樣子?
“還不僅僅是這些!”
曹主任面色有些發白的說道,“這些只是國內圈子里都知道的事情,我還有些事,我是聽燕山醫院的朋友說的…”
曹主任口中燕山醫院的朋友,自然不是燕山醫院的大醫生了。
只是一名老主治。
消息從孫輝那里到老主治那里,又到曹主任耳中,自然多了不少添油加醋的成分。
于是,張子凡在國外更加飛揚跋扈,在倫敦年會上滿嘴臟話怒斥外國不良學者的橋段也顯得更加離奇了。
甚至于,還有一些捕風捉影的消息說,這個張子凡還極其護短。
據說有一個印度裔英國學者因為沖撞了張子凡的學生兼助手,結果就被張子凡記恨上了。
為此他不惜利用自己的人脈,派出舒馬赫的王牌律師,將那個印度人送進了監獄。
這件事被人傳得有鼻子有眼,曹主任覺得很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張子凡在這里,一定會大呼冤枉。
雖然小鬼子是自己引來的,但這花姑娘確實不是自己禍禍的啊!
舒馬赫的大律師去調查阿里夫婦的騙保案,與他張某人何干?
張大院長只是玩卡牌大師的時候,Q都Q歪來,黃牌甩錯人了而已!
但不管怎么說,一個能搞科研、能下臨床、上結交中外名流、下受地方干部倚重的“醫閥”形象,已經被曹主任腦補得非常完善了。
所以說,世界上要么無知者無畏,要么熟悉了之后也沒有畏懼,最怕像曹主任這種了解不少二道販子消息的“內幕達人”最是會自我恐嚇。
冷汗落濕衣衫,曹主任皺眉道:“不行,小宋你安排安排,幾個重癥病人我們連夜把手術做掉,然后明天一早趕緊趕去浩然醫院!”
“我們去?”宋醫生不解的問道。
“負荊請罪!”
看著手下一臉困惑的樣子,曹主任嘆了口氣,“你剛才都說了,鄭國強管那個年輕人叫袁老師,那相比就是浩然醫院的二號人物袁強了。
咱們啥情況你還不了解?經不起查的!雖然整體來說,我們科在醫院里頭,算是拿錢辦事比較靠譜的了,但…
總之,你聽我的,這事一定得去。”
張子凡還真沒有想到,自己已經惡名昭彰到了如此地步,居然有止小兒夜啼的效果。
可憐自己一個搞學術的,盛名還沒譽滿天下,惡名就已經深入人心了。
不過惡名也是名吧,張子凡也只能無奈的在高級會客室接待了曹主任一行。
其實聽說了中心醫院的亂象之后,張子凡已經決定給王斌打電話了。
這種地頭蛇作亂,從衛生部發文件到地方,根治估計很難,殺一儆百,略微收斂應該還是可以的。
如果再加上一張萬箭齊發的卡牌的話…
張子凡也不知道會有怎樣的效果。
如今,這個曹主任居然親自跑來了。
一個小細節,讓張子凡對他略微有所改觀。
那就是他在趕來之前,將所有病人都處理妥當了。
說明這家伙還沒有喪失道德底線。
雖然說,不能因為好人做了一件壞事而否定他,也不能因為壞人做了一件好事而肯定他。
但人嘛,多多少少還是會被感情左右的。
看他樣子還算識相,張子凡說道:“曹醫生,法外之財終歸是一個禍害,現在還來得及,等到山崩地裂,就只能抱著金磚萬劫不復了。”
話說到這個地步,暗示已經相當明顯。
曹主任冷汗唰的下來了。
果然,這個張公瑾又要報復了!
一咬牙,曹主任道:“張院長我懂了,謝謝提醒!”
說著,他便帶著宋醫生回去了。
他已經下定決心,回去把科室小金庫上繳,并想方設法退回病人材料商的紅包。
這一決定,最終在半年以后的W市醫療界大地震后,成功保住了曹建忠和他的團隊。
成為W市空降的新官大火之下,少數幸免的中心醫院中高層干部。
此后他一改從前的惡習,兢兢業業一直做到了副院長的職位。
在榮退大會上,曹建忠不無概況地說道:“是浩然醫療的張院長挽救了我,讓我重新找回了從醫的初心。另外,還有一點做人處事的經驗分享給大家,那就是凡事一定要拿得起,放得下,千萬不要輕視任何一個年輕人,也不要有任何的僥幸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