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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八章 清閑

  聽張飛說要取輿圖來,龐統笑了。

  他知道張飛已經動心。

  雖然局勢仍有混沌不明的地方,但張飛和龐統,都不是愿意坐等的性格。在他們的內心深處,都有澎湃不休的奮發猛銳之氣,他們敢于嘗試,敢于冒險,并深信自己能夠戰勝困難,得到最大的收獲。

  早在建安初年,玄德公出掌徐州的時候,張飛就是天下知名的萬人敵。在赤壁前后,無論曹氏、孫氏,皆將張飛視為與關羽同列的熊虎之將。但赤壁之后的數年里,張飛其實并沒有獲得多少作戰立功的機會。

  入蜀時建功較多的,是雷遠、趙云、黃忠、魏延、劉封等將。一年后,兵發漢中,張飛與諸將共同苦戰,最后斬殺夏侯淵的卻是黃忠。與此同時,關羽在江陵大破曹軍,使曹仁死而張郃被俘,一時間威名撼動中原;與此同時,雷遠則在江淮轉戰,俘虜了夏侯惇。

  短短數年間,曾經的同儕扶搖直上,而后來者蜂擁而起。隨著玄德公的勢力不斷擴張,軍政兩途難免有一座座山頭漸漸形成。張飛本身,便是元從諸將所組成的山脈中,一座極高大的山峰。

  奈何,一山更有一山高?

  這情形,張飛當然心知肚明。

  他更清楚,玄德公要興復漢室,一統天下,過程中有無數的仗要打,同時還要權衡元從諸將和源源不斷的新進部屬。若自己不努力建功立業,這武將次席的地位,未必有多么牢固。

  就算漢中王顧念舊情,張飛本人也不愿意承這個情!他要的是挺槍立馬縱橫沙場,建功立業名書竹帛,受后世敬仰,豈能早早地限于庸碌?

  所以他才向范強抱怨數年未得大戰。這固然有和心腹部下開玩笑的成分,也是真實心態的表露。

  正是因為這樣的心態驅動。張飛有意無意地忽視了某些東西。比如龐統雖有軍師將軍的身份,但并不能指揮假節的右將軍張飛,至多只能建議而已。可他卻對龐統言聽計從,幾乎真把龐統當作了玄德公的代言人。

  張飛看似粗豪,其實頗曾讀書,只不過疏于場面上的周旋應對罷了。這么多年下來,他難道沒有基本的判斷,感覺不出龐統是在刻意策動?

  他當然知道,他更知道,龐統也知道。這便是兩人之間的默契了,畢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一旦成功,便是奪取長安的不世之功!

  轉眼間,范強取了輿圖來。

  張飛將之置于城頭堞墻上,嘩地一聲展開:“士元,你再仔細說說。”

  龐統在來路上,想了許多說服張飛的言語,卻不曾想張飛如此配合。真到了將要把計劃落實的關頭,他又覺得心口砰砰直跳。當下他連著深呼吸了幾口,才踏前兩步,用扇柄指點開言。

  漢中的情形,雷遠一點都不知道。

  那一晚漢中王府的軍議過后,區景等人次日在朝會上,正式得到漢中王府的實授,還獲得了關內侯的賜爵。之后數日里,雷遠按照諸葛亮的吩咐,帶著交州二千石們熟悉中樞同僚、欣賞成都風物,后來又走了走成都城外的錦官和車官兩城。

  區景等人畢竟是新任的二千石,需要和中樞列曹對接的地方很多,所以還要去拜會漢中王府下屬的官吏們,熟悉地方治政的諸多講究節點。這時候雷遠便得了空,成了徹徹底底的閑人。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中樞的微妙蘊意。

  畢竟廬江雷氏在漢中王的軍政體系中隱然自成派系,地位特殊。當中原局勢混沌不明,而漢中王政權下一步的軍政策略也難以決斷的時候,或許雷遠本人身在中樞,會讓玄德公覺得更方便些。

  反正,過去數年對道路交通的建設很見成效,若荊州方向有什么戰事,雷遠折返交州也不過十天罷了。

  既然如此,雷遠也樂得清閑。

  他花了兩天時間,帶著親近扈從悠游成都的諸多坊市,與當地的豪商往來。第三天的時候,又突發奇想,一早便去漢中王府,想要查閱有關軍伍建設、內部管理方面的文書、條例和教令。

  廬江雷氏在灊山的時候,部曲的組織架構大體依照漢家制度,但又根據實際情況做了各種增刪調整。雷遠到荊州以后,使宗族部曲漸漸納入到玄德公的統一管轄之下,相應的,各種基層制度也在保持自家優點的同時,逐步向漢家經制之師靠攏。

  到了交州以后,地盤大了數倍,治下百姓的數量也翻了好幾番。要保證地方平靖,就要擴軍。但擴軍的同時,須得保障部隊的精干可靠,絕不能允許戰斗力下滑。所以此前開設的軍校,也相應擴編,以加強對軍官的培養。

  這當中,便少不了在軍隊管理、基層制度建設方面的總結和傳授。雷遠部下的軍法官田漠,是夏侯蘭舉薦的,很是得力,但這會兒也難免分身乏術。

  所以雷遠走這一趟,一來為查閱文書,二來也想詢問有司可有人手推薦。

  本來在漢中王麾下負責統管、綜合諸多條例,并負責督促各軍加以貫徹的,乃是趙云的同鄉好友夏侯蘭。可惜夏侯蘭去年就已經病逝了。

  雷遠又問,馬幼常可在,打算向馬謖請教下該往哪里找人。誰知馬謖就在前幾日得授綿竹縣令,大概因為朝夕渴望外放的緣故,馬謖當日就上任去了。

  這下未免有些麻煩,難道要拿這小事去麻煩馬良或習禎?

  雷遠站在堂間,稍稍躑躅。好在畢竟是左將軍,身份擺在這里,馬上就有人撲上來奉承,領著雷遠穿房過院,找到了對應的人。

  原來如今總領這些軍中庶務的,乃是陳到;而具體辦事的,則是牙門將向寵。

  向寵也是雷遠的老朋友了,他和霍峻都是在赤壁之后投入玄德公麾下效力,但與霍峻不同的時,向寵很少獨立領兵,而是憑借縝密細致的行事風格得到玄德公的信賴,最近數年來,在統合荊、益兩州兵力方面頗建勛勞。

  向寵見雷遠來訪,甚是歡悅。當即辟出一處房舍供雷遠使用,又遣了僚佐,走馬燈似地端來上百卷的竹簡、木牘。

  “這是?”雷遠吃了一驚。

  “續之,你有所不知。漢家軍隊建設的內容完善,體系龐雜,自前漢時便有針對習手足,便器械,積機關,以立攻守之勝的兵書數十家,數百篇。后來經過數百年的實際運用,愈發完善。”大概因為很少有人上門求教,向寵談興很足:“玄德公進位漢中王以后,對兵家制度也做了許多調整。續之既然問起,我就把新近遍定的卷宗都拿來了,你先看過,有什么疑問,隨時來問我。”

  向寵如此殷勤,要人必不是難事。左右眼下也是閑著,讓自家長點見識也是好的。于是雷遠翻開文書,細細觀看。

  看了許久文書,就其中幾項疑問與向寵議論了一陣,一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眼看著夕陽漸漸沒過窗格,而院中的古木間,還是有宿鳥回巢,雷遠辭別向寵,回家休息。

  數騎行到自家院落,待要進門,忽然斜刺里有人喚道:“是續之將軍么?”

  雷遠轉身去看,只見有架輜車從巷道對面過來,車上一名姿容俊朗的高大男子,正是益州治中從事彭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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