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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吳巨是正經的荊州軍將出身,縱非杰出人物,領兵守城很有一套,以致蠻部眾軍圍攻廣信旬月不下。現在步騭說能一夜破城,實在讓士武有些難以置信。
士武在士家兄弟中,長期負責軍事,雖然經歷局限于征伐交州蠻部,但通過旅人的轉述,聽說過很多中原鏖戰的故事。此前步騭參與攻打廣信時,他恰好領兵去攻打廣信周邊諸縣,不曾目睹,于是這會兒好奇地跟在步騭身邊,打算看看江東精銳的表現。
通常來說,哪怕是盟友之間,也不合如此貼近觀察用兵。但步騭倒是好脾氣,微笑著對士武道:“怎么,吾兄想要隨我軍一齊行動么?”
士武摸了摸胡須,客氣地道:“我自幼喜歡舞刀弄槍,所以兄長常常指派我領兵,可惜多年來沒甚么長進。所以我想跟隨子山一同入陣,也好見識見識江東的勝利,學點本領。不知,是否可行?”
換了數日前,士武斷然說不出這樣的話。今日荊州軍以三千多人南來,沿途擊破囤積重兵的荔浦、猛陵等地,勢如破竹,全無分毫阻滯,這才使他明白北方強權的兵鋒何等銳利。由此他更想搞清楚,江東吳侯帳下的武射吏精兵,又當如何?吳侯果然是能倚之與玄德公對抗的力量么?
步騭哈哈一笑:“這般說來,這一仗若打不贏,我可就羞愧的很啦!”
“不至于,不至于。江東有如此精兵,必定馬到功成。”
步騭點了點頭。
“非我自吹自擂,這支武射吏,的確是江東精銳。雖只千余人,敢當萬軍。”說著,他向士武做了個邀請的手勢:“我們入陣觀看。”
“武射吏”是個榮譽稱號,其實不是吏,而是吳侯帳下的一支精兵。昔日吳侯隨兄長渡江,在曲阿一邊讀書,一邊招募俠士、門客,后來他出任陽羨長,以門客中驍勇善斗者編為吏員,遂有武射吏之名。
十多年來,最初的那批武射吏陸續都被提拔為軍隊的中堅,但以武射吏為名的這支部隊始終保存著,軍士的裝備、待遇等同于五校。士燮之所以決心向蒼梧進攻,也是因為江東遣出武射吏協助,足見必得的決心。
此時步騭邀請入陣,士武精神一振,走到近處觀看。
他們的衣著裝備,雖然名為武射,其實并非只配備箭矢。這些將士們身著統一規格的札甲,頭戴鐵盔,腿前斜倚著鉤鑲或木盾。他們中的半數人手持繯首刀,背負著長弓,另半數則手持長弓,腰間懸著刀。仔細看看,很多人腰間還額外帶著短刀、手戟。
顯然他們都是同時精擅多種武器的好手,按照戰事發展,隨時可以更換武器。普通士卒能做到這一點很不容易,何況按他們數十數百人持弓刀的姿勢如一,絕對經過非常嚴格的訓練。
只見這些將士個個都精勇剽悍。士武是有經驗的武人,與他們眼神交錯,便覺殺氣升騰,異常兇狠。
士武心中一凜。他頓住腳步,稍稍觀望武射吏的布陣。只見所有人密集排列,正對著廣信城。
時已深夜,上千人的隊列中無數松明火把高擎,引人注目。何況兵力調動難免引起營地躁動,這時候廣信城中已經有所反應,不少守軍吵吵嚷嚷地上城,城頭的火光下,有人開始往這個方向指指點點。
“子山,城中已經發現我們動向了啊。”士武忍不住道。
步騭只微微點頭,卻不答話,過了會兒才問:“彥威公想必就在后頭觀看作戰吧?”
“自然。”士武以為步騭準備行動了,連忙道:“兄長就在中軍觀戰,另外還遣人準備了一些薄禮,子山若能破城,當場就有酬謝!”
“哈哈。”步騭向身邊落后半步的少年甲士吩咐道:“可以動手了。”
少年甲士鏘然抽刀。
武射吏隊中,幾名士卒高聲吹動號角。
步騭悄無聲息地往側面讓開幾步。
士武驀然發現不對,下意識地伸手按刀。
“子山,你要做什么?”
“廣信城在前頭,不在后頭啊?”
少年甲士縱身向前,雙手握持長刀向上刺擊。刀尖從士武的胸口捅進去,一鼓作氣地刺穿皮肉骨骼,從后頸透出。因為氣管被切斷,士武發不出聲,只能瘋狂掙扎著,帶動剜入體內的長刀左右橫切。
瀑布般的鮮血順著刀脊向下,流到少年甲士的手上,浸濕了袍袖,再嘩嘩流淌到地面。
少年甲士探出左手抓住士武的發髻,右手抽刀出來。他在士武的耳邊沉聲道:“殺你者,乃吳郡孫叔武!”
這少年,正是孫氏宗族中的后起之秀,威寇中郎將孫河之子孫桓。
溫熱的風輕拂,交州的春天暖意盎然。而孫桓橫刀割下士武的首級展示,軍中殺氣沖天,西北面江東軍的營寨方向,隱約有呼號之聲傳來。
孫桓身側數十人一齊動手,數十把繯首刀紛紛劈砍向士武的扈從們。扈從們幾乎瞬間斃命,惟有一人身上中了兩刀,眼眶還被插了一刀,卻竟然不死,只慘叫痛呼,滿地亂滾。
孫桓提刀一指,立時有人補刀,取了他的性命。
在后方的士氏營地中,許多人本在眺望軍情,以為可以看到老對頭吳巨就此授首。誰知風云突變,殺戮就在眼前發生?
“怎么回事?”
“殺人了!殺人了!”
“不要慌,不要擠!再點火把,讓我看清楚!”
“看什么看,士南海被殺了!不好了!”
營地中的無數將士、徒附、門客、蠻夷亂作一團,彷徨失措。
上千江東武射吏一齊轉身,密集的陣型不變,突擊方向,卻成了士氏的大營!
他們半數人就地張弓,箭雨鋪天蓋地而出。
士氏營地正前方觀戰的人一片片、一批批地箭倒地,就如荒草被鐮刀割斷那樣。少數反應快的,就地趴伏、滾倒,或者用同伴的尸體作為掩護,或者試圖閉合寨門,頂過這撥箭雨。隨即廝殺聲席卷而到,數百把繯首刀狂揮亂舞,將他們砍成肉泥。數百名頂盔貫甲的武士仿佛發狂的獸群,突破了寨門,向大營縱深方向,士燮所在的中軍位置。
“江東人叛變啦!迎敵!迎敵!”
營地里的人猝不及防,直到一口氣死了數百人,才漸漸反應過來。
然而深夜中想要聚兵迎戰,哪里是一聲令下能做到的?大部分人只能瞠目結舌,破口大罵,有人鼓勇上去迎敵,立時就被斬殺,更多人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