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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六章封拜

  宜都郡的轄區面積極大,但適合農業開發的平原并不很多。除了夷陵東部和樂鄉屬于丘陵向開闊平川過渡的地形以外,其余各縣,幾乎全都是崇山峻嶺。各縣郊境之處,更是重山積險,陸無長轂之徑,水有驚波之艱。

  便以此處田莊為例,已經是夷道西面地理位置最好的一處了,但其實田莊北面就是崖岸,而周回不過一里,外圍的平地面積也甚是有限,日后可供擴充的余地相對較少,需要投入在水利和道路建設的力量卻非常的大。

  但雷遠并不為此擔心。

  這些武人本來就出自農民,放下刀槍以后,依然還是最好的農民。他們勤勞肯干,又極具聰明才智,無論多么復雜的環境,都不能阻止他們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而這些莊園的建設過程,其實便是各部軍官們與自家下屬的熟悉過程。他們所有人能夠胼手胝足地共同建設家園,待到應命出征的時候,也必然會成為能夠彼此依賴的同袍。

  所以,此番賜下的田地所在位置,大部分都處于峽江沿岸的軍事要地。當這些將士和家眷們扎根下來,這些莊園本身,也就成了城池以外的軍事塢壁,成了雷遠政令所及的前哨和依托。

  去年初雷遠擔任宜都太守以后,按照向朗的意見著重建設沿江城池。當時除了樂鄉以外,郡府將各縣的大多數戶口、人丁,都收縮回縣城,并在各處縣城進行大規模的擴建,以此來確保荊益之間水陸交通、隨時支撐大軍調動往來。

  這個做法,是針對玄德公緊鑼密鼓的入蜀安排而設。當雷遠在益州作戰的時候,向朗憑借前期的布置,很好地保障了荊州軍的沿江行動,得到玄德公的贊譽。

  但這樣的做法,也使得各縣的地方強豪藉此擴張勢力,甚至架空郡府,以至于后來出現了秭歸文氏、鄧氏的肆意妄為。因而到了現在,當各縣的基本建設已經有了規模,雷遠便藉著對將士們分賜土地的由頭,將武人和武人的家屬們下沉到各地。

  這些莊園、塢壁,使將士們扎根于當地。再配合由傷殘士兵和老卒擔任的社吏和里吏,就能使雷遠的政令能夠推行至鄉、亭、里、社的最基層,進而排斥地方豪族的影響力。

  比如在此地,整個莊園的住戶都是郭竟所部將士家眷,而幾名里吏之中,則有當日在臨陂帶著李大陶二捕魚的老卒。

  他們既然落腳,彼此又天然形成緊密的團體,背后則有郡府和軍府兩方面的支撐,便如一手拿著官印,一手攥著刀柄。地方豪族的力量或者俯首合作,或者退避三舍,絕難與之對抗,更遑論發揮鄉間的影響力了。

  這樣的局面,對宜都郡的土著豪族來說,未免有些凄慘。于是從十月末到十一月初,短短十余日時間里,伴隨著將士們的田地一點點分配下去,武人和地方上的沖突屢有發生。

  俗語說,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不少土著大姓彼此勾連,試圖維持猴群的統治,可惜山中已經來了老虎,而雷遠真的是一頭極其兇惡的大老虎。

  對作亂者,他直接斥之為賊寇,動用軍隊加以猛烈鎮壓,毫不猶豫地殺人立威;對合作者,他憑借二千石的地位,不吝征辟、拔擢,。于是地方舊族的反對浪潮頃刻就化作碎裂水花,再也看不見一點痕跡。

  廬江雷氏本身就是玄德公治下規模最大的豪族之一,而豪族再得政令之助,在地方上的行事就是這么痛快。

  其實并非宜都一地如此。荊益各地的縣令、長和太守們,這些日子的操作大同小異,無非手段和技巧有高低之分罷了。

  自喪亂以來,各地戰亂頻繁、匪賊禍多,迫使人們依靠宗族血緣的力量來抵抗外侵,擴展自家勢力。數十年下來,在朝廷的牧守令長以外,大豪族征服小豪族、小豪族依附大豪族,宗族進而挾裹外姓徒附,最終在地方政府以外,另外形成了一套隱形的體制。而政府對他們,既要籠絡,又要限制;既要利用,又要競爭。

  在左將軍府中,龐統一度打算找機會殺個痛快,以絕后患,而諸葛亮則力求嚴明法令,師出有名。當日兩人如何爭執,雷遠是親眼看到的。

  待到玄德公任命法正為蜀郡太守,法正表現得睚眥之怨,無不報復,擅殺毀傷己者數人,而仁厚的玄德公、講究制度的諸葛亮偏偏不加過問。與此同時,法正的摯友孟達,卻在短時間內集聚起足以動用部曲四千余家的龐大力量…其中的此消彼長,難免蘊含著刀光劍影,外人實在無法看得清楚了。

  如果將目光投得更遠些,此番曹、劉、孫三家惡戰之后,俱都傷了元氣。三家各自收拾內政,整頓兵馬。

  聽說曹丞相在許都、在鄴城,先后找了諸多理由,狠狠地清理了一批心懷二意的人物;而吳侯孫權一如既往地發兵討伐山越宗帥…其實目的,無非都是為了掠取可供軍國所用的人丁戶口,以備下次大戰。

  大約到了十月中旬的時候,宜都郡又先后得到了兩個新的消息。

  一個消息來自于江東,說的是許都朝廷大張旗鼓地派遣使者到江東,敘江東孫氏歷年來綏撫東南,惠澤百姓之功,封拜孫權為吳公,鎮東將軍,荊、揚二州牧,并督交州軍事。

  孫權遣諸葛瑾出面,滯留使者于半途。既不予接見,也不推卻,甚至也不曾遣人向玄德公作出通報。但這消息頃刻便傳得沸沸揚揚,江陵文武隨即飛報漢中。

  許都使者前往江東,尚在雷遠和僚屬的預料之中,另一個消息卻更加荒唐。原來許都朝廷還派了使者經長安入益州,以劉焉、劉璋父子為宗室骨肉之親,天下所望、國家儀表,拜劉璋為蜀公,鎮南將軍,益州牧如故。

  玄德公也遣人將之滯留在半途,但這消息同樣沸沸揚揚地傳開了。甚至有地方傳謠言說,玄德公看似尊崇漢室,實則是割據之賊,現已經要了使者的性命。

  此等情形對玄德公來說并無實際的損害,但其政治意義卻不可小覷。

  數年來,玄德公以“討曹滅賊,規復漢家秩序”為號召,事實上組建了包括涼、益、荊、揚四州的軍事同盟。其中,涼州馬超、揚州孫權,是劉氏政權以外的獨立勢力,益州劉璋則已被玄德公架空,徒具虛名。

  但這一來,聯盟中的三方,都得到許都朝廷封號。無論使節是否完成任務,某種程度上,便代表著他們割據一方的現實,得到了曹公的認可。此所謂,必也正名是也。

  孫權和馬超都有了進退的余地;劉璋有了名義,也成了政權內部的不安定因素。唯獨玄德公,被確定為曹公不死不休的死敵。于是,玄德公想要拉攏和安撫盟友的難度大大增加,所需要付出的代價也會更多。

  盟友之間的信任是否還在?

  聯盟是否還能維持?

  聯盟各方的近期利益和遠期訴求,該怎樣來平衡?

  想要重新協調幾方勢力,恐怕不是輕而易舉能完成的任務。至少,短期內想要再行發動四州協同的攻勢,是絕對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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