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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出城

  第四人也苦笑:“自然是危險的,我豈會不知?然則,眼下這機會很好,如果能把握住,對我主、對雷將軍都很重要。”

  這人是個中年人,四十來歲,身上穿著徒附民眾的簡陋衣物,披了件皮甲,臉上有些煙熏火燎的痕跡。顯然昨日和今日里,都在城頭參與實打實的廝殺…若非如此,李齊和句扶斷不敢信他。

  畢竟此人的身份實在有些敏感。

  他是漢中張魯的謀主、漢寧郡功曹閻圃。

  這數月來,閻圃的日子過得可謂顛沛流離。

  此前張魯宣布降伏于曹公,并得到曹公派遣大將徐晃領兵進駐,閻圃便受張魯所命前往南鄉,負責兩家之間的聯絡。因為玄德公派遣雷遠進入巴西的緣故,徐晃領兵南下,試圖與之爭衡,而閻圃隨軍通行,擔任參謀。

  誰料徐晃在宕渠城下一戰失敗,閻圃幾乎死于亂軍之中。所幸他是巴西郡的本地人,與校尉何平手下零散的巴賨蠻兵扯上了一點聯系,靠蠻兵掩護,才躲進山中藏身。后來何平試圖帶領部屬越過漢昌返回漢中,被雷遠捕獲,連帶著閻圃也成了俘虜。

  閻圃不愿落入他人掌中,于是拜托何平莫要宣揚其身份,以便他可以尋找機會再度前往漢中,或者折返巴西安漢老家。當代君臣相擇,士子們這么做的不在少數。何平自然不介意,舉手之勞而已。

  然而之后數月由于戰事影響,巴西與漢中的道路聯系被嚴密管控;而龐羲所占據的巴西郡閬中到安漢一帶,又與雷遠所占據的宕渠、漢昌一線割裂,導致閻圃生生在漢昌城里做了許久的農奴,卻始終沒能脫身。

  到了現在,閻圃忽然不考慮脫身了。

  他所侍奉的主君張魯,應該就在漢昌城下不遠,身處少量涼州將士的監管之下;而數量近萬的漢中士卒,在圍攻漢昌兩天以后,又被驅使著進攻雷遠所布下的堅固防御。

  過去兩天里,閻圃已經見到許多漢中將士無意義的戰死,甚至他自己還親持刀劍,在城頭殺死了數人。

  閻圃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他也非真正意義上的武人,并不情愿如此。可守城的時候,根本由不得他退縮,每個男子都必須作戰,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到現在,閻圃半邊身體都染了血,右手到現在還在發抖。

  閻圃受夠了。

  閻圃并不信奉五斗米教,但他非常確定,這樣的局面不是教主和教眾們希望看到的。

  張魯并不是有雄才大略的政治領袖,他那套裝神弄鬼的玩意兒,也根本拿不上臺面,但數十年來,他終究在亂世中維持著漢川一地平安…數十年的經營,不該毀在馬超手里。

何況張魯對閻圃也確有情誼,閻圃不希望自家主君在馬超手中遇到什么危險  他覺得自己可以做一點什么。

  所以,當他在城頭眺望,確定馬超帶領本部發起對連衡之陣的強攻,一時絕難脫身時,便請何平引路,擺明身份求見句扶和李齊。隨即,他向句扶和李齊二人提出了一個想法。

  句扶既惱怒于何平在自家眼皮底下藏了條大魚,又為這個設想而吃驚,一時說不出話來。

  李齊看看句扶的神色,慢吞吞地道:“將軍此前說,要諸位照舊固守,未得將令,不得妄動。”

  閻圃知道他在擔心什么,立即道:“雷將軍說了,是要句扶將軍所部固守城池。那么句扶將軍便固守城池,只我與何平帶人走一遭,算不得違背將令。”

  “我若打算將城防情況泄露給敵軍,何須等到現在?”眼看李齊仍在猶豫,閻圃大聲喝問。他注意到這一嗓子引起了城臺周圍將士的注意,連忙又壓低嗓音:“我走這一趟,若真能說服張公祺,會有多少好處,兩位難道不明白?”

  “那你要帶多少人出城?”李齊問。

  “五十人就行!”閻圃斷然道:“馬超是在關中戰敗后逃亡漢中的,身邊本部兵力必不會很多,再分出人手監察漢中將士,能夠用來控制張公祺的,只會更少,所以我帶五十人就夠了。另外,人數太多的話,行動反而受人注意,恐生波折。”

  句扶看看李齊。

  他雖是漢昌縣尉,在這等大事上頭,著實沒什么發言權。此刻在場之人,只有李齊能做決斷。

  李齊看看眼前三人,一時有些茫然神色。

  閻圃只道他還在猶豫,又道:“機會稍縱即逝,若馬超折返,可就什么都別想了!”

  李齊倒并非猶豫。

  他是雷遠在灊山中最初的扈從之一,跟隨雷遠幾番出生入死,在樂鄉大市里,是拼著性命來替雷遠擋過刀的,因此素來極得信任。

  但他很清楚,隨著小郎君的權位日漸提升,部屬日漸增多,與那些真正的軍中俊彥相比,他的才能愈來愈顯得平庸,只不過是靠資歷混飯吃罷了。想要不被同僚們甩到后面,就得豁出膽子去,干點大事。

  “和我同來漢昌的,都是雷將軍扈從中的得力好手,我和他們同往。”他對閻圃說:“何平和句將軍再從部屬中挑選精銳,湊六十個人。另外,不要從城門走,我們找一處城墻垮塌的缺口,翻越過去,以免引人注意。”

  “再剝些漢中將士的戎服下來穿著,裝得像一點!”何平道。

  “好!”閻圃雙掌一拍:“那就盡快!盡快!”

  今日早晨,漢中將士對漢昌城的圍攻只延續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因為雷遠的到來而被打斷了。因為要集中所有力量應對雷遠的緣故,除了留下數百輕兵用以監視,城下諸軍全都撤離。

  其實這監視不過擺擺樣子,誰都知道,以漢昌城里這點微弱的兵力,膽敢出城野戰,被騎兵一沖擊破,等于送死。只因為還有少量涼州騎兵繞城巡視,輕兵們才不好太過松散。

  帶隊的曲長黃固找了處坡地坐著,有時候看看城池,有時候側耳聽聽稍遠處沙場的廝殺聲,那一陣陣潮水般的連綿響聲持續了很長時間,偶爾低落些,很快又會高亢,顯然慘烈的戰斗仍在繼續。

  據說那處戰場上,面對的是荊州左將軍麾下重將,不好對付啊。過去兩天里攻打漢昌,已經折損了漢中將士近千,尸體在城下堆得狼藉。不知道今日這一場野戰下來,又會死多少人?

  這樣想來,留在此處監視真是最好的,至少沒有喪命之虞。只需要隔三岔五應付游走的涼州騎兵,那最多不過是丟面子,可比掉腦袋強得多。

  正在百無聊賴的時候,忽聽部下士卒道:“城后來了一隊兵!”

  黃固吃了一驚,連忙踢打著身邊的懶散部下:“都起來!都起來!拿著刀!”

  那隊兵卒來得很快,步行的矯健姿態顯示出都是精銳。黃固警惕地向前走了幾步,打算喝問口令,卻見那隊兵卒為首一名文士,自家是見過的。

  “閻功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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