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可可沖過來,纏住艾莉克斯問著問那。
洛基捏著那枚戒指沒走出兩步,他就感覺到顱內的墓園之鏡不受控制地吐露出一股濃郁魔力…它并未像往常那樣被自己的魂火吸收,反而是由面具的縫隙中逸出,纏上了那枚戒指。
紅色寶石中的力量在被不斷抽走——洛基來得及阻止之前,指頭大小、八邊形的紅寶石已經失去了光澤,變為一陣灰色粉末灑在了他的手上。
“喂,哈娜…照顧好我的身體!”
“你說什么?”
洛基已經從哈娜得知了把軀體也帶入這個世界的方法…但那還要另作法術,也沒有還必要。
不管她有沒有聽清楚,在最后交待了一聲后,洛基的魂火沖入了自己的墓園之中。那里昏暗一如既往,但在荒地的西邊,一直阻擋著洛基的迷霧開始慢慢消散,一個干涸的坑洞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坑洞周圍平均豎立著十二塊上有圓孔,高低不一的石碑,上面無一例外滿刻著古代的符文。每個石碑下又有一個凹槽連接著那個碩大的坑洞…
“這是…”
他湊了過去,才發現坑洞平整的底部也用各異的寶石鑲嵌布置成有序的符文,和四周的石碑一同形成了一個神秘的巨型法陣。
坑洞凹陷的部分是完美的圓柱體,以人工難以制成…為什么要把法陣布置成這樣一個游泳池的形狀呢?
洛基的疑問很快消除了。
因為從池底的圓孔處一道血泉噴涌而出,擴散的鮮血迅速覆蓋了了整個圓形底部。從初始荒地的方向看去正前方十二點鐘處的第一塊石碑上符文隨即亮了起來,閃爍著鮮紅的光澤。
這里有十二塊石碑,大概血池只注滿了十二之一…
如果全部注滿會發生什么?
不,比起這個洛基更想問的是:為什么墓園之鏡會在吸收卡斯坦因之戒的力量后揭露開這片迷霧——究竟要做些什么才能打開它的全部力量?
好奇心像貓爪撓著他不存在的心房之時,那個熟悉的聲音嚇了洛基一跳。
“終于,你發現了我的秘密…”
“鮑勃?”
洛基不敢確定…鮑勃的聲音不再像以往那樣熱情奔放,而是變得和自己一樣陰冷。
這讓洛基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問題,并變得戒備起來。
“你一定和我做過這樣一個相同的夢…人與人之間沒有嫌隙,和諧共處。他們愛自己身邊的人,無論是什么種族或什么信仰…”
“…你在說什么?”
真的是馬格納制造的智能…有一個殘忍嗜殺反人類的主人,他怎么會說出這種話?
鮑勃似乎聽不見他的質疑,只是在自言自語。
“現在,我將為你展示一條世人未曾設想的道路!”
“鮑勃?不…你究竟是什么東西…”
“血肉苦短…從守序善良的奧蘭靈教會,再到混亂邪惡的地獄惡魔…人人都想了解靈魂的奧秘,卻不知道那只是個殘酷的真相。”
洛基終于反應過來,那聲音不是什么鮑勃,根本是馬格納本人!他居然沒有發現,一直縈繞耳際的居然是自己偶像在五千年前留下的回聲。
他正激動著,馬格納卻到此為止,并沒有說出那所謂“殘酷的真相”。
“…我將命匣中的魂魄分離,即便我的命匣已經分崩離析,也會有人在我死前將它們的一部分帶走,掩人耳目…直到今天才會慢慢出現。”
“你在說什么?!”
就像太監進宮后會把最珍貴的部分精心保存起來。如果是哪位法師自主轉化成巫妖,它們會精心制作一個“命匣”,這是一個存入生前所有生命的魔法物品。
馬格納將人的靈魂分為三個部分:一切根源的主魂、控制意識的覺魂、關系肉體活力的生魂。
巫妖的生魂已經凋零,但它們將自己的主魂存入命匣,并分出有辦法再生的覺魂來控制身軀和掌握魔法…
既然命匣是自馬格納而始的技術,后來的巫妖們完全效仿他的做法,在存入靈魂的同時,也會存入已經沒有用的“七魄”。
三魂七魄是形成一個完整的人的必要條件…七魄在凡人身上可以直接體現為喜、怒、哀、懼、愛、惡、欲七種感情,不同經歷的人的七魄也自然有不同的強弱高低。
但巫妖只有殘存的意識在控制它們陌生的軀體,向著生前的理想繼續前進。他們往往表現出機器人一樣的僵硬,正是因為沒辦法和七魄結合而失去了大部分的情緒,才會那么理性而機械。
“天界將我視若仇寇…他們不斷追殺我,也許我的主魂會隨著命匣被擊破而凋零,我的存在會從這個世界抹殺…但既然我已洞悉靈魂的奧秘,自然也準備了這條后路。”
洛基聽得出來,這是他在臨死之前留下的魔法回聲。
他的話里有一種洋洋得意的喜悅…一種將敵人算計之后的喜悅。
“但我仍能以另一種方式‘存活’下去…我的覺魂將會和墓園之鏡融為一體…
我會把自己‘愛’注入其中,把此外的六魄都裝入了他們帶走的六塊寶石。
把‘欲望’存入無饜之戒;
把‘喜悅’存入狂喜之心;
把‘憤怒’存入暴怒之劍;
把‘哀傷’存入折磨王冠;
把‘厭惡’存入恨意壁壘;
把‘恐懼’存入驚懼之眼…”
這些都是馬格納生前使用過的寶具,也就是說在和加百烈最終一戰前,他其實是解除了自己所有的武裝,沒有求勝之心。
洛基聽了這些話,一時大腦宕機。
被天使長加百烈抹除靈魂,還能以這樣的方式茍且偷生的馬格納,他對永生的執著真是毫無邊際…
而且,他的覺魂與墓園之鏡融為一體——所以說在這里出現過的那些亡靈法術,某種意義上是馬格納本人在親自施法!
“那還真是辛苦你了…要受我這平庸之輩的使喚。”
卡斯坦因之戒應該就是代表他欲望的“無饜之戒”,這是否意味著五千年前就已魂飛魄散的馬格納并未死透…自己已經取得了他殘存魂魄的七分之二?
吸血鬼這種半死不活的畸形亡靈出現遠在曼弗雷德之后,結合年代來看——無疑就是這份力量作祟 雖然馬格納提到把控制自己的情感的精魄存入了墓園之鏡和卡斯坦因之戒,但那些東西對洛基本身并無影響。
他想起自己偶爾感情豐富的時刻,那也都是和認識的這些朋友們在一起時所產生的。
洛基胡思亂想時,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既然你能聽見這段錄音…說明你在我們共同的道路上已經邁出了一大步,不要懷疑自己——想要知道這個世界的秘密嗎?想要我的至寶嗎?想要的話拿去吧!去找吧!我把所有的力量都放在了那里!”
馬格納低沉的聲音回蕩在荒蕪的大地之上。
財富、名聲、權勢,擁有這世界上的一切的男人“巫妖王”馬格納·D·羅杰,在遭到處刑之前說出了一句話,讓全世界的人都奔向了大陸,開啟了“大巫妖時代”——
——這是洛基突如其來的應景的腦補。
現在知道馬格納秘密的只有他一人罷了。
無論是馬格納親口說出的理想,還是他瞞過神明之眼,將魂魄完全分離藏在世界各地的神奇操作,這些都讓洛基熱血沸騰,興奮得有些顫抖…
“…我也能做到嗎…我也能做到嗎?!”
是否去尋找馬格納的殘魄?這根本不是一個選擇,而是不得不做的使命。
他在用靈魂的奧秘引誘洛基…就像愛因斯坦冥界托夢告訴某個物理愛好者,他已經研究出超越量子力學的宇宙規律,并把手稿藏在五大洲各地一樣——
但凡是思維正常的人都知道下一步該怎么做。
“…快告訴我,它們都在哪里?!”
“呃…你在嗎?怎么不說話了?”
回應他的的只有一片沉寂。
洛基撓了撓頭。
在拿到曼弗雷德的戒指之后,一片迷霧就被揭露開來。
這是馬格納的暗示嗎?只要取回所有的寶石,就能得到他所有的知識,和支配所有死靈的力量。
雖然在剛剛洛基已經記下分別是哪些寶物,存放了馬格納哪部分的魂魄…但就像曼弗雷德把“無饜之戒”的指環改造成家徽形狀一樣,其他寶物在經過五千年的漫長歷史之后不知道流落到了哪里,就算完全失落甚至毀壞也說不定。
…即使那些寶石都還存在在世上,也可能被改造成了完全不同的樣式。
不,現在想這些還是太遠了。
洛基把目光投向了剛剛出現的血池,這是荒蕪地表上第一個人工的建筑…
馬格納已經不再回應他說的話,洛基想靠自己探索這個充滿奧秘的世界,但甫一接近,那第一塊石碑上的符文就閃爍起來。
“血…”
洛基讀出上面的符文,每一塊石碑上的符文都有一個有實質意義的字詞。
十二塊石碑,連起來正好是十二個字。
“血祭血神,顱獻顱座,恐懼恐虐…這寫的都是什么玩意——”
“咻!”
話音未落,一道紅光就從那石碑中朝洛基的魂火直射而來…其中蘊含著劇烈的魔法波動足以粉碎任何敢于觸及之人!
洛基撐起護盾,但那光束輕易穿透了他的魔法防御,射入魂火之中——但并未粉碎魂火,反而是將一個符文法術刻入了他的腦海。
洛基的意識一陣模糊,再次清醒時,他已經回到了林中鎮的城堡之中。
這具披著魔法斗篷的骨架正端坐在地上,哈娜站在他的面前,好奇地在眼前揮動著手掌,試探洛基有沒有清醒。
“我好了…現在過了多久了?”
哈娜雙手掐腰:“大概十秒吧,你怎么了…是不是那塊寶石出了什么問題?”
“…你還真是敏銳。”
話音未落,洛基突然發現自己顱內的魂火有些異常。
他再次查看一遍,卻大驚失色。
那枚魂火被墓園之鏡的晶體包裹著在其中悠悠燃燒,從寶石平滑的表面上透出了曲折的幽藍光澤。
簡而言之…他和墓園之鏡在物理意義上融為一體,這肯定是馬格納的魔法。這種狀況下萬一死了還能不能在命匣中重生,洛基自己也不確定。
“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希望報復的領主,無一不是深淵中的頂級強者。
墓園之鏡開始展露真正的力量…他似乎發現了比待在山里潛心研究法術更快的變強捷徑…
洛基捂著頭,轉眼就看到艾莉克斯靠了過來。
“太疲憊了嗎?你好像也沒用多少魔法啊。”
“不…只是身體有些不對勁…”
他還沒說完,就被一聲充滿活力的歡呼打斷。
“大家都活下來了!…賽麗亞姐姐也很安全,啊哈哈——實在太幸運了。”
露可可撲過來掛在了艾莉克斯的身上,清澈的眼眸里盡是笑意。
她剛剛已經在人群中找到了賽麗亞,臉上還浮現著興奮的紅暈。
“下來啦,我現在累得很——”
露可可緊貼著她背后的金發,艾莉克斯被這記猛撲撞得有些重心不穩,晃了兩步才把她抓起來放回了地上。
不遠處,另一個綠衫白裙的精靈少女朝眾人對眾人示以微笑,洛基向她揮了揮手,她也揮手作為回應。
林中鎮的城墻傾頹,一半的街道化為廢墟。
但更令人痛惜的是人命…四千鎮民,最后只有不到一千人活了下來。
城堡里一片狼藉,幸存者們還在歡呼,但也有人坐在地上,抱著親人的遺體哭泣。
哈娜伸了個懶腰:“或許這就是人生吧。就像是巧克力,你永遠想不到下一顆里面會不會有致死的毒藥。”
洛基有些好笑:“我還以為你會說些勵志的話出來呢…”
哈娜沒有理他,獨自享受著春日早晨的溫暖,瞇著眼呻吟起來。
周圍都是一片血腥氣味,不過這對身為惡魔的她來說沒有影響。
斯嘉烈突然扯了扯洛基的斗篷,他低頭看去,她睜著一對大眼睛,表情看起來有些委屈。
“我餓了,我們去找點東西吃好不好?”
“…好。”
早晨的暖陽從未這樣令人愉悅,并且充滿希望…
洛基抱起斯嘉烈,帶頭朝著傾斜的主塔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