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是四個人一起吃的。
除了林放三個,還多了一個小吳,吳文斌。
退伍偵察兵,剿過匪,現在是東華街道辦的民兵排長。
他手底下有二三十號人,每天訓練,科目完全是按照民兵手冊上的來。
剛見到吳文斌的時候,林放幾乎不敢相信他干過偵察兵,還曾經榮膺過二等功。
主要是他看起來太普通了,個子不高,有點黑,不愛說話。
就是那種一眼掃過去沒印象,再看第二眼也記不住的普通角色。
不像工人,也不像農民,更不像個干部。
在他的身上,找不到職業印記,也很難給他貼個標簽。
這和林放印象中的兵王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毫無關系。
飯是在供應部的小食堂里吃的。
估摸著廖立民是長記性了,上次帶著林放去外面吃了頓好的,
一句話沒對,就被人給記恨上了。
要不是兩人走的快,沒準姓方的當時就下手了。
吃的是四菜一湯,爆炒腰花、紅燒大蝦、一品豆腐、四喜丸子,外加一個炸魚湯。
廚師的手藝挺不錯的,不比廖立民上次帶林放去吃的那個小館子味道差。
但要論印象,還得是那個小館子的印象更讓他覺得深刻。
沒辦法,那道清湯燕窩太讓人震撼了。
別說是在這個年代,就算是物資豐富的年代,林放都沒機會嘗嘗。
吳文斌話比較少,人卻很爽快。
酒到杯干,絕不推辭耍賴。
一起吃個飯、喝場酒,他和林放互相也就認識了。
等飯吃了個差不多,在廖立民的示意下,吳文斌開始給林放介紹情況。
他道:“方鶴農,山西人,敦裕錢莊股東,49年10月,奉命隱匿資產,11月在法院羈押顧氏兄弟時畏罪潛逃。后改名換姓,以孔方裕的假名四處流竄。
55年以生意人的身份進入四九城,后手中古玩商店接受改造,現為合營商店’寶裕齋’私方經理。有個妻子孔氏,后證實曾在舊時八大胡同從事不正當行業,無子女。”
林放聽完,不由得多看了吳文斌兩眼。
這調查的可真是夠詳細的,怪不得廖立民覺得可以開始行動了。
林放想了想,問道:“這個方鶴農平時的生活軌跡規律嗎?
有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沒有子女,有親戚嗎?
他的妻子孔氏,有親戚嗎?平時都去什么地方?”
吳文斌看了看林放,道:“方鶴農生活很規律,基本上就是’寶裕齋’、家,兩點一線。
偶爾會下一次館子,時間不定,地點…暫時也沒看出什么規律。
要說奇怪,唯一讓人覺得奇怪的,應該是上次之后,他再也沒有去過小譚菜館。”
廖立民這時對林放補充道:“小譚菜館就是上次咱們一起碰到姓方的那地方!”
吳文斌點點頭,接著道:“我仔細打聽過,沒聽說方鶴農有什么親戚。
孔氏倒是有個親戚,住在麻繩胡同,不過兩家人基本上不來往。
她平時就是操持家務,偶爾去買個菜,逛逛商店,暫時也看不出異常。”
林放微微點頭,心里反倒來了興趣。
他聽過這么一句話:沒有異常,就是最大的異常。
方鶴農是頭喪家之犬,一直擔心被抓,為人謹慎一點,倒是正常。
可他妻子孔氏,也這么謹慎,還一直都沒什么出格的舉動,這就太正常了。
還一裝就是五年,這得是多大的自控力?
林放曾經看過一檔法制紀實欄目,里面的逃犯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壓力極大!
他們不敢相信任何人,看誰都像是要抓他們的。
所以在生活中,他們自覺不自覺的,就會露出破綻。
林放相信,方鶴農夫婦一定也露出過破綻。
吳文斌沒有發現,不是沒有,而是有可能方向不對!
介紹完相關的情況,吳文斌和林放約好,每三天碰一次頭。
方鶴農已經潛伏了5年,隱藏的極好。
只要不是把他給逼急了,他一定不會輕易逃走。
反正林放也不急,讓吳文斌慢慢跟著,不要輕易打草驚蛇。
這件事,便暫時告一段落。
說完正事,郭鵬飛便開始連連催促林放,讓他趕緊去拿虎骨酒。
他道:“放子,趕緊的,我跟民哥回他家去,你去弄酒。
別扣扣索索的,多弄點,少了都不夠我們喝的!”
“咳!”
這時,廖立民不得不出聲自證清白,他道:“鵬飛,你和你朋友悠著點!
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都是朋友,你得勸勸!”
林放趕緊低下頭去,免得笑出聲來。
稍微做了一下表情管理,林放這才抬頭道:“鵬哥,這事兒民哥是知道的。
多還真就多不了,之前我就問過,這個月統共還能勻出來一斤半。
您要是要,我這就去我朋友那兒拿。您要是覺得少,那就等下個月。
我估摸著下個月能勻出個五斤左右。”
“要!別說一斤半,就是半斤我也得要!”
郭鵬飛埋怨道:“我說放子,你那朋友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這個月就一斤半,下個月就5斤?
怕咱們白拿,不給東西換還是怎么著?”
“鵬飛!”
廖立民輕喝了一聲,瞪了郭鵬飛一眼,
他道:“雖說大家都是朋友,有些過頭的話,還是少說為妙。
你以為這虎骨酒是大白菜,說就有能有?
老虎得有吧?這配料得有吧?這泡酒得要時間吧?
什么都不懂,這又不是放子自產的,你沖他嚷嚷什么?”
‘對不起,還真就是我自產的!’
林放心里說了聲抱歉,卻沒有自曝的打算。
倒不是他想囤積居奇,搞什么物以稀為貴。
他得考慮影響。
一開始就把口子弄的太大,以后想收都收不住。
林放一開始只在廖立民面前露了口風,現在郭鵬飛也愛上了虎骨酒。
他們還有朋友,朋友還有朋友。
好東西一旦露了風,那就再也藏不住了。
林放現在就把口子扎緊,先把量控制在每個月5斤這個量級上,以后起碼多點轉圜的余地。
要是郭鵬飛要多少,他就給多少,那才麻煩。
朋友不是這么交的。
容易變成討好型人格,也容易把路子給走窄了。
林放心中念頭快速轉過,附和著廖立民道:“民哥說的對。
這藥酒全稱是’龜齡虎骨酒’,據說是前清的宮廷秘方。
乾隆每餐必喝,據說他就是喝了這藥酒,才能那么長壽。
除了虎骨,還需要多種藥材,經歷多種工序秘制,才能泡出來。
這酒剛出來還不能喝,聽說有什么火性,得陳上幾年時間。
我給兩位哥哥討來的那可都是陳了幾十年的,藥性溫和醇厚。
潤而不傷,最是養人不過。鵬哥想多要,倒也不是沒有。
可我那朋友說了,火性過旺那就是虎狼之藥。
用倒是也能用,卻是飲鴆止渴,怕是容易傷了本源。
后果很嚴重的…鵬哥,你確定要?”
“嗐!不用!不用!”
郭鵬飛前面聽的入神,后面突然聽說是什么虎狼之藥,
還容易導致嚴重的后果,他忽然感覺下面一涼,沒了討要的心思。
他干笑著道:“就一斤半,就一斤半!放子,你可仔細著點兒。
都是自家兄弟,可不能馬虎。給咱們的,一定得是陳酒!
可千萬不能拿那什么沒去過火性的,要不然后院容易出問題!”
林放笑著點頭道:“兩位哥哥放心,這方面,我會仔細把關的!”
吳文斌坐在一旁欲言又止。
廖立民看在眼里,暗嘆一聲,想給郭鵬飛一巴掌也已經晚了。
他索性道:“小吳,一會兒也跟我過去。這酒,也勻你一份。
放子,不是有一斤半嗎?剛好,還是用以前的那種瓶子裝。
我們三個,一人半斤!”
郭鵬飛有些傻眼,想說點什么,卻被廖立民用眼神制止,只好悶悶的不說話。
“得嘞!”
林放起身道:“那幾位哥哥,咱們就等會兒見!”
出了供應部,林放騎著車漫無目的的溜達了一圈。
不知怎么,騎到了重型機械廠附近。
他心頭微微一動,就說去學校看看文麗,卻聽到前面傳來一陣吵鬧聲。
林放騎車過去,發現一輛重卡停在重型機械廠門口。
周圍圍了一圈人,吵吵鬧鬧的,像是發生了打斗。
這年月娛樂活動太少,有熱鬧可瞧,就沒人能忍住不看的。
林放眼見著人是越圍越多,他再不湊過去,就不容易瞧清楚了。
于是,他趕緊騎到近前,這才下車看個究竟。
林放這一看不打緊,立馬就看出其中一個灰頭土臉的家伙,居然是王長貴!
另一個,林放不認識,看模樣長得倒是挺周正的。
個子也高,得有一米八出頭,濃眉大眼的,比王長貴順眼多了。
不過對方情況也不太好,左眼烏青,額頭還有擦痕,看樣子也是挨了好幾拳。
相比之下,王長貴的情況就要好上一些,他只是臉上被撓了幾道印子,身上沾了些灰。
王長貴道:“大伙都來評評理!有這么欺負人的嗎?”
那大漢反擊道:“哪個欺負你了?哪個欺負你了?你看看你,再看看我,我才是被欺負的那一過好不好?”
王長貴冷笑道:“你沒欺負我?你沒欺負我,攔我車干嘛?先動手的是不是你?”
那大漢道:“車是我攔滴,但我攔你滴車也是有原因滴。我也沒想動手,就是想找你了解一哈情況。但是問你情況你又不說,我不是著急嘛!”
“呵呵…急你就能打人是吧?急你就能潑臟水是吧?”
王長貴是個得理不讓人的,別看他站在別人的地盤上,一點也不慫。
他道:“這人是重型機械廠的,叫佟志。聽說還是什么先進…
我呸!先進怎么了?先進就能欺負人嗎?聽說我是軋鋼廠的,臟話張口就來。
說什么,我們軋鋼廠出來的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喜歡勾引別人家媳婦!
還讓我把犯人給交出來,我都不知道你說的是誰,我上哪兒給你交去?
你看我像不像勾引別人媳婦的,要不你把我給抓了唄?
你說的那人是誰,你倒是指名道姓的說出來,藏著掖著的,我瞧你就不像好人!”
林放本來還想瞧瞧情況,時機合適,就站出來幫幫王長貴。
一聽這話,他頓時有點縮了。
佟志他不認識,但這名字他熟啊!文麗的老公,就叫這個名字。
這不巧了嗎…擱這兒遇上文麗的老公跟王長貴干架。
原因還是佟志痛罵軋鋼廠里沒好人,勾引別人媳婦,還想讓王長貴交人。
林放覺得,這事兒吧,他不能站出來了。
倒不是他默認了佟志潑過來的臟水,他跟文麗可什么都沒發生。
主要是他這個長相,有點吃虧。
只要站出去,就很容易被群眾誤會是個西門慶。
一旦佟志把矛頭戳到他身上,他背負點罵名倒是無所謂,讓文麗跟著遭殃那可不行。
這年月,男人名聲臭點無所謂,頂多是娶不上媳婦。
女人要是壞了名聲,那可是到哪兒都會被人指指點點。
心里承受能力但凡差一點,就容易想不開投河自盡。
趁著佟志還沒喪失理智,自己揭短,把文麗的名字給說出來,林放悄悄擠出人群,溜了。
看個熱鬧,居然都跟自己有關系。
林放只能暗嘆,自己這運氣,也是沒誰了。
他心情受到影響,本來不打算再去叨擾文麗,可轉念一想,來了脾氣。
自己跟文麗還沒什么呢,這佟志就跟生怕綠帽子戴不到他頭上似的,一桿子掀翻一船人。
林放雖然沒聽到自己的名字,卻聽出來佟志針對的就是自己。
而且聽佟志這意思,是想抓奸來著。
而他林放,就是這個奸夫。
這事兒不想還好,林放越想越氣。
他車頭一轉,騎車去了重型機械廠廠辦小學。
好在林放還沒有氣過頭,把文麗拖出去給辦了,坐實了佟志污蔑他的名頭。
他來到廠辦小學,把文麗交出來,三言兩語,先把自己看到的情況給說了一遍。
末了,林放道:“文老師,你看事兒給鬧的。
我就是去看了個熱鬧,沒想到還能扯上我。
看來,佟師傅是誤會了咱們的關系。
怕是以為我們已經睡一起了,這才想著要抓人。”
文麗秀氣的臉蛋上,滿滿布滿了羞紅。
半是羞惱,半是氣憤。
文麗調整了一下情緒才道:“倒也不算誤會。
他不是覺得咱們睡一起了嗎?那就睡給他看好了!”
林放不自覺的咽了口口水,文麗這個提議,讓他十分…
“好!”
林放答應的很果斷,但凡有一秒的猶豫,都是對女性的不尊重。
他道:“什么時候?”
“你等我一下。”
文麗略一思索,便道:“我去請個假,估計下午回不來了。”
“嗯。”
林放強忍著心頭的雀躍,等著文麗回來。
片刻后,文麗請完假回來。
她對林放道:“走,我給你指路,你帶上我,咱們去我家。”
“這…這樣好嗎?”
林放覺得這樣有點不妥,似乎有點過分了。
文麗眼神奇怪的看了一眼林放,道:“這有什么不好的?
不回家我怎么收拾東西?我準備回娘家了!”
林放沉默了片刻,想提醒一下文麗剛剛答應的內容。
又覺得這事兒不能操之過急,只好道:“得,那你坐穩了。”
按理說,他不可能誤會。
可文麗卻又讓他帶她去收拾東西。
帶著東西怎么睡?好像也不是沒有辦法…
林放三世為人,知識懂的還是比較多的。
他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這事兒講究個情趣,著急忙慌的上馬,還不如自己解決。
林放騎車載著文麗來到職工宿舍,也終于見著了小莊夫婦。
小莊長得還是有點磕磣的,長得跟一頭牛頭梗似的。
他媳婦兒莊嫂除了胖了一點,其實長得還行,配他那是綽綽有余。
就是跟文麗站在一起,對比過于鮮明。
文麗這長相,一看就讓人印象深刻,溫婉大氣,水潤動人。
特別是她的眼睛,含水量十足,明晃晃的清澈透亮,很是撩人。
一對嘴唇厚薄適中,豐潤而又性感,讓人想要一親芳澤。
再搭配上她的要腰有腰,要臀有臀的誘人身段。
莊嫂站在旁邊,根本不夠打的,完全就是被秒殺的對象。
小莊想不過也很正常。
關鍵是,小莊其實是有機會娶上一個弱化版的文麗當老婆的。
只是小莊最后還是選了莊嫂,選了他的童養媳。
看到文麗帶著林放回來收拾東西,莊嫂探頭探腦的,實在沒辦法安心做家務。
她回到家里,問小莊道:“哎,大莊,你說,隔壁文麗跟她帶來的那男的,什么情況啊?”
小莊收拾東西正要出門,聽了這話,叮囑她道:“你趕緊把人給我看住咯,我去找佟志!
好家伙,這都欺負上門來了。我去叫人去!”
以前莊嫂剛跟小莊結婚的時候,那叫一個服服帖帖。
用佟志的話來說,自從跟莊嫂結了婚,小莊都過上了地主式的生活。
小莊也在佟志面前炫耀過,找女人:瘋點、浪點都沒關系,結婚就要找個奴隸式的老婆,以后的日子過的舒坦。
只是自從莊嫂給小莊生了個大胖小子,又在食堂找了份工作,經常往家里帶吃的。
兩人之間的關系,就在悄無聲息中發生了變化。
“你給我站住!”
莊嫂氣的不行,她道:“你知道別人什么關系,你就叫人?
沒見著文麗正在收拾東西嗎?她這是要一去不回啊!
你叫佟志回來我同意,咱別添亂行嗎?”
小莊猶豫了一下,點頭道:“行吧,我聽你的。那你得把文麗穩住了,可千萬別讓她走了!”
“放心吧!”
莊嫂答應一聲,等小莊出門,趕緊進了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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