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藝這東西,只是單純的看和記是不行的。
還得多練,多上手。
林放念頭一動,就在倉庫外面放了幾個口袋。
米面、肉食、青菜、香料、花生油,基本上給備齊了。
每一樣都不是特別多,主要是擔心劉嵐不好帶回去。
他道:“劉姐,我提前給你備了點東西,放倉庫外面了,你要不要瞧瞧?”
劉嵐白了林放一眼,道:“你直接提進來不就行了?
我出去晃一圈,萬一被人看見,別人可是要過來瞧個景兒的。
你就不怕,壞了名聲沒人給你當媳婦兒?”
“得,我去!”
林放笑著出門把幾個口袋都提進來,道:“知道你想學廚,就幫你踅摸了點東西。
每一樣都不多,是個意思。你可得用點心學,要不然都對不起我費那勁!”
眼見著林放當真出去,劉嵐心里是有幾分怨氣的。
不為別的,為的就是林放果然在乎名聲。
她心里嘲弄著自己,怨氣卻又如同波濤一般,積聚在表面的平靜下,洶涌澎湃。
只等林放回來,所有的暗流,一朝化作狂涌的海嘯。
沒成想,林放進來之后沒等她發作,先就說出這樣一番意料之外的言語。
劉嵐心情復雜的蹲下身子,打開口袋翻看了一下。
每多看一個口袋,心里就震撼一分。
幾個口袋看完,劉嵐忽然給了自己一巴掌。
林放攔的雖快,這一巴掌還是落在了她的臉上。
也幸好他攔了一下。
劉嵐幾乎用出了全部的力氣。
錯非如此,怕是這一巴掌下去,她能把自己的臉給打腫了。
“劉姐,你這是干嘛?”
林放有些不明所以,他道:“東西不滿意,咱再想辦法!
是少了,還是種類不夠?你盡管言語,明兒我全給你弄過來。”
“林放!”
劉嵐悲呼一聲,撲進林放懷里,邊哭邊罵自己:“都是我不好!
是我太貪心,太不知足!不過是個別人不要的破鞋,有了你的幫助還不滿足,
還妄想著完完全全的占有你!你打我,罵我吧,不然我心里好難受!”
林放拍著劉嵐的脊背,心里默默的分析著,劉嵐這是抽的什么風。
變化應該出現在他出門提東西前后。
所以…起因是劉嵐那句開玩笑似的“你就不怕,壞了名聲沒人給你當媳婦兒”?
結合自己的應對,劉嵐之后的反應,林放只覺得自己又學了一招。
果然,女人從來不會無緣無故的跟男人開玩笑!
看似玩笑的背后,總是別有深意!
林放撫了撫劉嵐的脊背,笑道:“打你做什么?你又沒做什么!”
“但是我想了!”
劉嵐抬頭望著林放,眼淚花都還掛在臉頰上。
此時的她,看起來異常的溫婉,讓人特別特別想欺負她。
劉嵐道:“剛剛我動了很不好的念頭,雖然我沒做,但是我已經想了!”
林放用大拇指抹去劉嵐臉上的淚痕,笑道:“沒做就不算。
百善孝為先,論心不論跡,論跡貧家無孝子。
萬惡淫為首,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好人。
好了,別難過了!”
劉嵐眼神有點飄忽,她吭吭哧哧的問道:“你剛剛說那兩句…啥意思?”
林放見狀,只好解釋道:“就是說,人心很復雜。
你并沒對我做不好的事,不能因為你有了一些不好的念頭,我就怪罪你!”
劉嵐這下子懂了,她望著林放道:“也就是說,你不怪我了?”
林放手指滑過劉嵐的面頰,輕笑著道:“那可就要看你等一下的表現了!
咱們今天,換個玩法…”
劉嵐聽到林放湊到他耳邊吐出的字眼,臉頰唰的一下紅了。
她啐道:“呸!你這人真是壞透了,慣會作踐人!”
由是,一室皆春。
完事后要離開倉庫的時候,劉嵐想起一件事。
她為難的望著林放道:“放子,這么些東西,還大都是些吃的,可不好帶出去!
門房錢大爺要是看見,指定要給后勤那邊打電話。萬一…”
“賴我!”
林放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道:“我倒是忘了這茬。那你先回去,晚上我給你送家去!”
他自己有空間,存放東西太過方便,很自然的就忽略了這些細節。
劉嵐這番話,也給林放提了個醒。
進出單位,還是注意點好。
指不定哪天一個沒留神,就搞出一些說不清的烏龍。
劉嵐猶豫了一下,道:“一會兒下班你先走!你送到我家胡同口等我,我提著回去!”
林放知道她在顧忌些什么,點頭答應下來。
倒是劉嵐有些愧疚:“放子,我不是怕人說,我就是…”
林放笑著道:“劉姐,我懂的,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你先回去吧,我把東西弄走。”
劉嵐答應一聲,腳步輕快的離開。
等她走遠,林放這才把東西收進空間。
運輸隊的下班時間比較靈活,林放提前一些出了軋鋼廠,來到劉嵐家的胡同口。
她家這邊的胡同,比起南鑼鼓巷那邊差的有點遠。
胡同很窄,勉強能容一個人推著自行車過去。
但凡胖一點,進出都得是困難戶。
原本的格局不是這樣,胡同口靠西的一邊磚體顏色一致,顯然是沒有改動過。
靠東的一邊情況就不同了,磚墻有新有舊,顯然是亂搭亂建,往外擴過。
東占一點,西占一點,好好的胡同就只剩了一條很窄的通道。
對于住在兩邊的人來說倒是無所謂,反正他們也不從這條胡同進出。
可對住在胡同里面的人家來說,這就難受了。
林放在胡同口等沒片刻,就見一個老大爺從胡同里出來。
老大爺瞄了林放一眼,大概是見他長得面善,沖他擺了擺手,做出了驅趕的動作。
林放雖然有點不明所以,卻也是個聽勸的,趕緊后撤。
這老大爺看起來頭發花白,留著一把巴掌長的胡子,少說也快70了。
萬一惹得老大爺一個不高興,往他腳下一躺,他跑都來不及。
對于林放的識趣,老大爺相當滿意。
他沖林放點了點頭,走到東邊住戶門口,往地上一躺,立馬哼哼起來。
林放見狀,整個人都懵了。
他見過碰瓷的,沒見過往人門口躺的,這是幾個意思?
老大爺也不是光哼哼不動嘴的,哼著哼著就開罵了:“吳友德你個萬人做的畜生!
堵我們家出路,你不得好死!我尻恁娘,尻恁媳婦,尻恁閨女…”
林放趕緊又往后撤了一段距離,心頭連呼好家伙。
這位大爺的罵斗力,高的突破天際。
哪怕林放聽不懂老大爺說的是哪個地方的方言,卻也知道“尻”怕是個動詞。
老大爺詳細的擴充了一下他和東家住戶吳友德的親友關系,
還仔細的研究了他們家所有女性的隱私部位,
言辭之激烈,內容之污穢,林放感覺自己回去得好好洗洗耳朵。
要不然,滿腦子都是老大爺魔性而又富有節奏感的謾罵內容。
盡管老大爺用了絕大部分篇幅罵人,可省下的極少部分,
也讓林放明白了他和東家住戶吳友德家的恩怨由來。
或者說,并不僅僅是老大爺一家和吳友德有矛盾。
整個胡同里的住戶,怕是都和吳家有矛盾。
他們往外擴建,占的不是什么小便宜,是里面好幾戶人家切切實實的外出通道。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劉嵐這個受害者。
都說寡婦難,劉嵐攤上那么個男人,顯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凡他們家男人有點擔當,恐怕吳友德當初房子想擴建也擴建不成。
周圍的住戶似乎也對老大爺堵門的行徑見慣不驚,
有閑工夫的,出來靠在門邊瞄上幾眼,抽著煙笑著指指點點。
沒閑工夫的,直接大門一甩,罵罵咧咧的把老大爺的叫罵聲拒之門外。
吳友德家里開始還能沉得住氣,隨著老大爺越罵越上頭,
內容越來越詳細,開始有鼻子有眼的說起了人物、時間、地點、姿勢俱全的有色劇情,
他們家終于有人沖了出來。
出來的還是個留著胡蘭頭的姑娘家。
她約莫有二十來歲,長相普通,穿的卻比一般人家要好上一些。
她罵道:“王令齊,你少在我們家門口耍無賴!
我們家房子擴建是街道同意的!你要是不服,你去找街道鬧去!
你擱我們家門口鬧什么鬧?”
王令齊理也不理這姑娘,反而罵道:“吳友德,你們家長幾噶子的都死完了嗎?
讓個騷老娘們出來膩歪我,你咋不讓她晚上爬我床上去膩歪我?”
這姑娘臉脹了個通紅,抬腳就往王令齊身上踹:“我弄死你個老王八…”
門里伸了一條胳膊出阿里,眼疾手快的把這姑娘給拽了回去。
“爸!你拉我干嘛?我弄死他算了!”
“滾回去!”
門里男人站了出來,露出一張圓乎乎的肉臉。
他頭大臉胖,皮膚較白,穿的雖然是一件普通工裝,
走路四平八穩的,背著手看起來卻也不像是個普通工人。
他道:“王令齊,你這是何必呢?天天鬧,天天鬧,你煩不煩?
我不是說了嗎?有什么意見,你們幾家人一起商量商量,拿出個章程來。
又不是不能談!大不了,我給你們每家人一點補償嘛!”
“吳友德,你個王八蛋!”
王令齊也不躺著了,一咕嚕坐起來冷笑道:“不當縮頭烏龜了?舍得出來了?
我不要補償!別以為你有幾個臭錢,就能在群眾頭上拉屎撒尿!
我告訴你,錢我一分不要,我就要出路!
什么時候把你們家亂搭亂建的房子拆掉,我什么時候不鬧!”
林放正看著熱鬧,冷不防劉嵐從他身后伸手出來,輕輕拍了他一下。
“有什么好看的,東西給我,你趕緊走!”
劉嵐覺得很丟臉,她是真的沒想起來這茬。
同住在一個院子里,她可是知道這王大爺的厲害。
打年輕那會兒,就是個潑皮坐地戶。
老了更是了不得,仗著自己年紀大誰都不愿意招惹他,那是逮誰噴誰。
不說橫著走,那也得是個把天給捅個窟窿都不帶怕的。
尤其是罵人之難聽齷齪,別說是個姑娘、婆娘家,就算是大老爺們也受不了。
劉嵐連推帶趕,硬生生把林放給攆走。
林放看出她確實覺得有些難堪,只好帶著看了半截熱鬧的遺憾,騎車離開。
劉嵐等林放走遠,這才費力連背帶扛的把幾個布口袋弄回去。
路過胡同口,她還能聽到王令齊在和吳友德激情互噴。
劉嵐聽著只覺得心累。
按照她的本心,她是愿意收些錢息事寧人的。
可惜,她說了不算。
她們這個胡同里面住的人家不算多,一共只有八戶人家。
只是家家戶戶老人孩子多,算下來也有近五十口。
劉嵐家人丁不旺,除了她那個見天不著家,整日介在外廝混的男人,
就只剩下了她和老公公,外加她男人的妹妹,一共三口人。
有王令齊在前面頂著,其他幾家人態度都有些曖昧。
哪怕吳友德私下里找過他們好幾次,就是沒人開口答應。
真要逼急了,他們也有話說:“只要王大爺同意,我們都好說!”
王令齊只想把胡同恢復原樣,吳友德不愿意拆房子。
兩人有著根本性的矛盾,哪里談得攏。
局面,就一直這么僵持著。
反正劉嵐也說不上話,遇到這兩人,她都躲著走。
“小劉回來了?”
“哎,回來了!”
“劉師傅,下班了?”
“剛下班,您忙著呢?”
聽到鄰居們的招呼,劉嵐勉強擠出笑臉回應。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她嫁的這個,簡直沒法說,還不如不嫁。
眼瞅著家里的小姑子年紀也大了,也到了說對象的年紀,劉嵐更是發愁。
家里的小姑子還在,左鄰右舍的有時候都免不了要說閑話。
動不動就說她老公公扒灰,半夜鬧出動靜。
要是小姑子再嫁出去,這個家,她就真沒辦法待了。
以前她身正不怕影子斜,被人說嘴,罵回去她也能理直氣壯。
自從把身子給了林放,就算她跟老公公沒有任何不合禮法的地方。
可耐不住心虛,她不能不多想。
或許,等小姑子嫁出去的那一天,也就是她離開這個家的那天。
“嫂子,您回來怎么不招呼一聲?”
小姑子從屋里出來,看到劉嵐手拿肩扛的,身上好幾個口袋,
她連忙幫忙接過去兩個:“這么重,都是什么呀?”
眼見著小姑子順手就要打開口袋,劉嵐連忙阻止:“先回屋!”
小姑子見了劉嵐的眼色,頓時心領神會,一臉喜色的抱著口袋就往屋里鉆。
老舊的民房過了門檻,就往里沉下去了一截。
建房的時候,為了節省磚料,就往下挖了二十公分。
周圍的幾家都是這么做的,這就導致一到下雨天,就必須緊閉房門。
不然雨水刮進來,屋里都得泥濘一片。
連廚房帶老房子的兩間老房子,住了三口人。
說起來好像不是很寬敞,可是比起鄰居家動不動六七口,
擠在差不多的房子里,那就要寬敞許多。
小姑子抱著口袋就往廚房鉆。
這里除了一口土灶,往外延伸的煙道,還擺了一張木架子床。
沒鋪床板,用麻繩編織成網攏在一起就成了一張單人床。
劉嵐的公公就睡在這張床上。
“芬妮子,你弄啥嘞!”
劉嵐的公公李洪振罵了小姑子一聲,道:“你嫂子就快下班了,還不趕緊做飯!”
“爸!我嫂子已經回來了!”
小姑子李芬白了她老子一眼,道:“喏,這些都是我嫂子帶回來的!”
她邊說邊打開口袋,才看了一眼,忍不住就驚呼出聲:“肉…”
跟著進來的劉嵐把口袋丟到地上趕緊捂住小姑子的嘴,
罵道:“你是不是想讓院里的人全都知道咱家吃肉?”
李芬趕緊捂住自己的嘴,興奮的對她老子道:“爸!今天咱們能吃肉了!”
“嵐妮子,我們老李家,對不住你啊!”
李洪振不是他閨女那個不想事的,劉嵐一個女人家,
也沒什么特別的本事,憑什么能弄到肉?
這事兒就不能往深了想,但凡多動一個念頭,李洪振都難受的吃不下飯。
可他能怎么辦?
怪劉嵐不守婦道嗎?
他怪不了。
要不是他兒子不正混,把家里掃蕩的干干凈凈。
李洪振相信,劉嵐不會出此下策。
從那天劉嵐滿頭大汗的帶回來十塊錢,送他去醫院看病的那天開始。
他兒子在他心里已經死了。
他只有兩個女兒。
一個叫李芬,一個…叫劉嵐!
“爸!您說什么呢!”
劉嵐笑著勸解李洪振道:“您和芬妮兒對我都挺好的。
我娘家也沒什么人了,我把你們當親人看的!”
“爸!嫂子!”
李芬早就等的不耐煩了,她催促道:“有什么話,能不能吃過飯再聊?
嫂子,今晚咱吃啥?我來做,你等著吃現成的!”
“還是我來吧!”
劉嵐搖頭拒絕:“最近食堂里的大師傅教了很多東西,我想試試!”
小姑子一聽是食堂里的大師傅教的廚藝,頓時就不再堅持。
她道:“那我給您打下手,您來下廚!這樣能做的快一點!”
李洪振不聲不響的坐到了土灶前的馬扎子上面,用行動宣誓了他對燒火這份工作的所有權。
為了一頓好飯,一家人一起動手。
齊心協力之處,比一家人,還像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