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仲是一個有想法的人,在大家吃吃喝喝的時候,就看著王蘭陵詢問了一個問題。
“王大人,您對現在的情況怎么看?”
王蘭陵想了想,很快說道:“我覺得現在事情有些不對頭了。”
“現在天下百官都在做生意,我看這種事情遲早是要崩掉,這天下并沒有多少人具有購買東西的余錢。”
本來海外市場是一個很好的方向,但兩代皇帝把能打的都打了,現在海外的地方根本就沒有多少活人。
經濟壓力無法轉移,還有就是內部的壓力越來越強,從金字塔上端那些貴族一層層傳遞下去的剝削,遲早是要壓的下面人喘不過氣來。
周圍的人還都是那種血性很強的人,這些人被壓得狠了就會反抗,就會鬧事。
打天下和守天下,需要的兵力和力量是不一樣的。
王蘭陵覺得這個國家遲早是要出問題,但基本上要等很多年才可以,目前帝國的威嚴還很強,很多人都是害怕著朝廷力量的。
胡仲詢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就有自己的看法,此時就詢問道:“大人覺得應該怎么解決這個現狀呢?”
牧生等人也都安靜的聽著,圍繞著火堆坐著的不僅是有牧州的幾名主事人,還有胡歸橋尹無憂等人。
王蘭陵喝了一口特制的米酒,瞇著眼睛說道:“解決的問題沒有,轉移的辦法到是不少,現在這事情要么是忍忍就過去,要么就是把問題轉移到別人身上,除此之外要說還有辦法的話,就是指望上面人把自己制造的問題解決了。”
王蘭陵搖了搖頭,“我酒量不行,還是喝慢點吧。”
牧生迅速對著附近站著的人說道:“速速煮一杯奶茶給大人!”
旁邊翻烤羊肉的漢子迅速就站起來跑去倒茶。
奶茶是牛奶、粗茶、羊油的特殊組合,這個和酥油茶不是一種茶,而是一種藥茶。
牧州的人用來疏通腸胃,喝了之后會腹瀉,會將身體里的蟲子和油水都沖下去,可以治療長期吃雜糧引起的肛腸堵塞,或者是油膩引起的腸胃不適。
王蘭陵知道這個玩意兒,金大娘在家里做過這個,專門治那種人生地不熟的外來人,是水土不服問題的常備飲品。
看到用火堆上的熱羊油水沖茶的金人,王蘭陵繼續說道:“人是一種很簡單的生物,比如說我們的身體若是生病的話,那么只會有三種最簡單不過的反應,上吐、下瀉、身體發熱。”
“天氣涼了,感冒發燒了,就是外部有臟東西到了身體里,這個時候身體就會自我保護,會用高溫燒死小蟲子之類的東西,小小的蟲子也會成為盤中餐。”
“吃壞了東西,那么要么是胃部消化不了的東西,吐出去,要么就是胃部不管了,身體里的腸子會把這些消化不了的東西排出去。”
“要說這人啊,也是很脆弱的東西,像是牧守你這樣的漢子,身體不舒服也能撐過去,像是我這種弱不禁風的人,幾天不好的話,那就是大病了。”
牧生等人思考著王蘭陵的話。
王蘭陵繼續說道:“眼下這事情就是越來越多的臟東西沉淀到了底部,是否要吃一劑猛藥排出去,還是繼續忍著,誰也不清楚。”
牧生聽明白了,說道:“我身體好,正值壯年,自然是沒有問題,實在不行就去看醫生,這官家的大夫數不勝數,肯定有解決問題的辦法。”
王蘭陵點了點頭,“我也是這么認為的。”
說完之后,王蘭陵又對著其余人說道:“我們兩個人說話,你們聽著就可以了,不要開口。我們都是官,說這個沒問題,你們若是參與的話,就是妄議了。”
尹無憂等人迅速點頭,不敢吭聲。
牧生看王蘭陵說了這個,就詢問道:“你覺得現在應該怎么解決這個問題?”
王蘭陵感覺牧生是一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說道:“眼下的問題不是吃藥的問題,這個不歸我們管,是腦子在管理這個。而我呢,我才疏學淺,能做的就是不讓問題堵在我這里,不去做最臟的那個。”
牧生問到:“如何才能不做最臟的那個?”
帝國上下從來都不是一體的,互相之間不存在榮辱與共的集體意識,所以把問題踢到別處是符合正常觀念的正常做法。
王蘭陵喝了一口米酒,擦了擦嘴說道:“牧守是做生意的人,有些事情肯定比我更清楚,牧守你也是做官的人,所以很多事情也比我清楚。”
“這錢的問題,從來都不是問題,問題是沒錢之后的問題,大家都不鬧,那就自然沒有問題,而鬧了的話,你說誰跳的最厲害?”
牧生思索了一下,他首先想到的是牧州的人,但很快就意識到不是。
窮人受到的影響并不大,那些牧州城里的人能花錢的地方也不多,大多數人都是想著攢點錢回家過好日子。
花銷的主要地方還是賭場和妓院煙館等地方,這些地方本身就是吸金窟。
如果錢都被那些老爺們收集起來,那為什么還會產生一系列的問題呢?
牧生想了十多秒也想不明白,說道:“我還是有些不明白。”
因為錢會衍生出權利,資產的轉移。
這個時代的主要資產都是集中在上層貴族之間,普通人不配參與。
當那些有權利的人獲得了足夠的資金后,他們的權利和身份就會驅使著他們將錢轉化為更高層次的影響力,比如高人一等的享受和待遇。
這種會形成攀比,會出現一個郡城里的兩個富豪斗富的事情。
總的來說還是缺少有效的監管制度,這個不要說現在,就算是王蘭陵也沒有見過不出貪污犯的優越制度。
這些錢并非是代表一個數字,同樣也代表權利的轉移。
當官員手里的權利被其余人用金錢來替換,比如一個官員可以使喚一百個人,但是現在這一百個人里有五十個去給有錢人打工了,提高有錢人的生活享受了,那就代表權力的缺失。
當官位不再是唯一的標準,那么當官的就會用自己的權利來制造匹配的財富待遇。
如果一個城市里的大部分金錢都被某個大人物賺到了,那么除非對方省吃儉用不花錢,不然就會形成一個低洼,把外面的資源吸到自己附近。
別人能打掉這個口子,那么城里的人就能繼續一起過好日子。
而這種人基本上都是皇親國戚,都是姜家人這種頂級配置,所以打不掉。
打不掉,那就一起過著苦日子。
要么繼續壓榨下面人,要么就是聚集在別人腳下吃剩飯。
從出現金錢這個概念之后,有錢人就是原罪。
以前有錢的商人是打壓對象,現在如果不能繼續打壓那些有錢人,那么這個帝國很快就會出現一些問題。
通常來說法律可以約束這些有錢人,但是在這個世界,有錢人和姜家人的關系太密切,法律約束不住。
以前的商人還對律法有敬畏,現在的姜家人和特權階級,可沒有多少敬畏了。
牧生看不到問題的本質,主要是缺乏對姜家人的敵視,像是王蘭陵這種天生就對皇帝比較反感的人,遇到事情只要把事情推到皇帝頭上,那就肯定能找到原因。
“喝茶,喝茶,今天就到這里吧,說別的也沒有什么用,吃飽喝足,頓頓有肉吃就可以了。”
王蘭陵看著快要煮好的奶茶,一般喝茶之后四十分鐘就要去廁所了,所以也該散場了。
經濟危機不危機什么的,只要問題不在他這里太嚴重,他就不會多管太多閑事。
黑水縣很窮,姜家人都不肯過來,所以經濟危機什么的,那是那些姜家人和已經站穩了腳的官吏之間的斗爭,王蘭陵不想瞎參合。
歷史上也出現過通貨膨脹的成功案例。
打土豪分田地,資產重新分配,讓貨幣下鄉,貨幣沉淀到廣大的農村人手里,以此來解決貨幣濫發問題。
但那些姜家人肯這樣做嘛?
他們自然是不肯的,王蘭陵也知道他們不肯,所以他只需要把自己這片地盤管好就好了。
就算是皇帝也做不了這種事情,他敢這樣做,四十三州的姜家人就敢造皇帝的反。
犧牲少部分人來拯救大多數人,這種事情從來都是強迫性的,不存在自愿。
王蘭陵的解決方式就是把牛羊等財富分配到下面人那里,努力提高這些人的財富地位。
只要這些人的財富比別處高了,那么大水淹的就是別人。
牧州人理解不到王蘭陵的手段,就算是理解了也無法復制,牧州的情況非常特殊,不存在黑水縣這樣的土壤。
黑水縣可以說是天時地利人和,其余地方想要復制,首先就是沒有姜家人存在!
不管姜家人是好人還是壞人,在時代的前進過程中,姜家人已經逐漸成為了原罪。
牧州商隊的人理解不到這個,王蘭陵的手下也理解不到,或許等將來天下的姜家人成為眾矢之地的時候,他們才能意識到王蘭陵說的有多含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