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五月二十六日 王蘭陵正在和手下開會討論問題,就聽到外面傳來了哭喊聲。
邊世英正準備出去看看何人喧嘩,就看到一個人跑了進來。
韋彪說道:“大人!王家堡派人過來,剛才有一隊官兵包圍了王家堡,都是穿著兵服的,堡子里的人都被控制了起來,還死了幾個人!”
王蘭陵聽到后迅速起身,皺著眉頭思考著事情,“帶兵的是誰?”
韋彪遲疑了一下,說道:“不清楚,外面有王家的人,讓他說吧。”
王蘭陵直接走出去,營帳內的其余人也都心憂的跟了出去。
在到了營外之后,王蘭陵就看到了王家的兩個叔叔。
王學碳看到王蘭陵出來,宛如看到了王蘭陵死去的爹,迅速哭著喊道:“鉑他兒呦!你可要救救咱們王家哦!遠啊!這是天大的遠望!”
王蘭陵迅速說道:“別哭了,快點說是什么事情,郡城的人為什么要抓你們?”
王學碳哽咽的說道:“今天一早,就有官兵沖進了咱們家,他們說你爺爺行賄官員干擾官員選拔,說你二大伯私設賭場,說你大伯伯放金利貸,說你叔叔伯伯們偷盜衙門東西,這遠望啊!真的是遠望啊!”
靠…這有一個是冤枉的?都他媽是遠望吧!
很明顯,這是云水郡那邊的報復。
但是這…真的是肯定的事情,王蘭陵可以肯定,這沒一個冤枉的啊!
這可真是頭皮發麻的事情了,王蘭陵迅速對著身邊人說道:“佟岳,你去趟桑木鎮,看看我哥那邊的情況,注意不要把事情鬧大,打聽清楚事情就回來告訴我!”
佟岳:“是!”
在讓佟岳去打聽消息之后,王蘭陵就急速的思考著眼下的對策。
這局簡直是無解,王蘭陵本以為那些人會在糧食的問題卡主他,沒想到這些人竟然這么下三濫。
但是無法反駁,這招雖然損,卻真的是讓王蘭陵進退不得。
不管不行,管又沒有辦法管,那邊絕對是證據確鑿。
隨著王蘭陵在那里思考不決,周圍的人看著王蘭陵現在的處境,也多少是有些動搖了。
縣里和郡里作對,哪里會有好下場。
這些依靠王蘭陵的人里,有絕大部分人才都是各大家族的人,這些人此時因為王家的事情,紛紛有了退意。
其實上次王蘭陵罵知事的時候,很多人就感覺一陣的后怕,眼下郡里的人真的報復了,這些人自然是意識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成了危墻。
開賭場、放高利貸,這些事情在各大家族那里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從公家拿點東西也是正常事情。
一旦王蘭陵無法給這些人信心,那么這些投機者自然會離開,甚至是倒打一耙!
這些人屬于投機者,他們給錢給糧,出人出力,可不是為了黑水縣的建設工程,而是為了從王蘭陵這里獲得好處,投資的是王蘭陵!
王蘭陵實在是想不到什么好辦法,就對著柳扶公說道:“柳扶公,你去縣衙那邊問問情況,這事情知事應該知道一些。”
柳扶風為難的說道:“大人,小人上有老,下有小,這…”
王蘭陵猛然的一驚,在順風順水慣了之后,這第一個反對者讓他迅速驚醒并意識到自己的手下事情。
然而王蘭陵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對著柳扶公點了點頭說道:“既如此,那你回家吧。”
“雖然此時說這種話有些動搖大家的信心和斗志,但我體諒你的難處,你家借給我的東西,我會如數奉還,人生百態,這一輩子會遇到很多人,但大多都是路人。”
王蘭陵看向了其余人,“柳扶風暫時沒有回來,我想這幾天也應該是回不來了,我和郡知事的事情大家也都清楚,為什么會得罪知事,你們也清楚。”
“愿意走的,那就走吧,我當初說過,一切責任由我獨自承擔,這話現在也算數,你們現在離開,那些人自然不會為難你們。”
干部組里的韋學義走了出來,抱拳說道:“對不住了,王大人,家兄現在還是朝廷官員,我們不像是王大人您那樣有個當巡檢司的岳父。”
王蘭陵點了點頭,雙手抱拳。
“好,請放心,凡是所出的錢糧,我必定會如數奉還,這點不需要擔心,大家相識一場,共事一場,道不同時也不要說太多客氣話,安靜的離開便是,也免得尷尬。”
隨著韋學義的帶頭,柳扶公、劉志清、柳守城…這些各家各戶派過來的年輕俊杰和中年文士們,都一一的退場。
干部組那里很快就空曠了一大截,留下來的只有不到原本五分之一的人數。
附近的鄉人也走了幾個,一部分人要走的時候,被身邊人給拉了下來,又站在了原地,基本上人數沒有什么變化。
王蘭陵站在原地等了等,十幾分鐘后,基本上就沒有人動了。
“諸位,多謝了!吾道不孤!”王蘭陵雙手聚在面前,以上香的姿態,對著周圍人深深的鞠躬。
赤東來隨意的說道:“大人,接下來做什么?我們都是一些山野之人,但也明白什么是好,什么是壞,大人您如今有難,我們怎能棄大人于不顧?”
邊世英也迅速說道:“大人,有什么事情您盡管吩咐就是!我早就看那些人不順眼了,平時傲氣的不得了,到了關鍵時刻,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都快!”
胡歸橋認真的說道:“大人您教會了我很多事情,您做的事情,是仁德的事情,是大義所在,可惜真正能夠識別大義的太少了。”
這個時候不是繼續迷茫的時候,只有盡快穩固住這支隊伍,自己才有反擊的時候!
“實不相瞞,王家之事我也清楚,這并非是王家一家之事,我早知道那些人藏污納垢,但卻因為那些人都是我的長輩,而沒有阻止,只是想著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一些人會害怕,是因為心中有漏,今日王家之事確實是我的事情,但我豈能因私事而耽誤了國事?”
“繼續穩固河堤,該入城修渠的也進去修渠便是,我在這里一天,自當保護大家一天的安全!”
很快,勞工們就繼續干活了,但是今天這氣氛明顯是低沉了許多,沒有了往日那種急切感和斗志。
王蘭陵也非常的苦惱,他這次算是栽了!
但是根本就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不論如何他都保不住王家那些人。
證據肯定是確鑿,王蘭陵若是敢阻攔郡里執法,那罪名就不小了。
斗爭歸斗爭,動了軍隊的人,可是大忌。
王蘭陵站在河邊看著,很快就看到一些穿著軍服的人,把王家的人一排排的拉著走到了河邊,然后等來了郡里的運糧船。
運糧官是一個不認識的人,他在靠近河堤這邊之后,就大聲喊道:
“王蘭陵可在?!郡守大人派我給你送涼來了!還不快快將糧食卸下,我們好將王家罪人帶走!”
王蘭陵陰沉著臉讓人搬運糧食,對岸邊王家人朝著他的哭喊視而不見。
王家人不斷的求著王蘭陵救他們,看到王蘭陵無動于衷就轉為了破口大罵,在一萬多人面前罵著王蘭陵的狼心狗肺。
王學金大聲喊道:“王蘭陵!你沒有祖宗!你不配為我王家人!都是因為你,我王家才有這個下場!你不得好死!”
王蘭陵安靜的看著那些搬運糧食的人,仿佛是沒有聽到一般。
站在王學金身邊的錦衣男子此時笑著說道:“再大聲一點,不然上船之后就免不了皮肉之苦了!”
王學金扯著脖子,跳著腳大聲喊道:“王蘭陵!你個狗玩意兒!你個婢生子!你和你哥一樣,都是廢物王八蛋!”
王蘭陵目光轉向王家人和軍隊那邊聚集的地方,走了過去。
此時赤東來、胡歸橋、杜生等人也跟在了身后。
李劍擊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跟上去,怕被那些人眼熟。
之前還看笑話的士兵們,此時迅速臉色嚴肅了起來,嚴陣以待。
王蘭陵緩慢的走到了河邊的位置,看著王學金身邊的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嬉皮笑臉的說道:“我只是一個小人物,名字不值一提,王大人詢問我的名字做什么?我常年都是在軍中,王大人難道還要到軍中找我喝酒不成?”
王蘭陵說道:“我向來尊敬軍人,因為他們保家衛國,外驅敵虜,內鎮奸邪,心中有正義之氣,你們都是奉命行事,執行的是國法,我自當是應該禮遇有加,不干涉你們執法。”
“詢問你的名字是想知道你是姓云還是姓夏,但想來應該都不是,我相信就如這河滔一樣,砂礫終歸沉于污泥,清水浮上浪濤,知道你的名字,也是轉眼就忘,罷了,罷了。”
王蘭陵轉身離開,不再理會這些宵小。
男人沒有再讓王學金和其余人罵王蘭陵,在王蘭陵走后,覺得面子上過不去的他擠出微笑,朝著身邊的同伴露出不在意的笑容。
“這小子,看他還能猖狂幾天!”他囂張的說話,好像是不值得和王蘭陵現在計較一般。
周圍的人卻是保持著安靜,雖然都是自己人,但有時候自己人更明白自己人是什么玩意兒。
在糧食搬運完畢之后,王家人被押到了船上,此時又是大聲哭喊了起來,或是求著王蘭陵,或者就是辱罵王蘭陵了。
王蘭陵嘆了口氣,這幫人真是咎由自取,但確實是和他有點關系吧,是被連累了。
今天風和日麗,但王蘭陵的心情非常的不好,整個營地的人心已經開始散了。
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
尹無憂也沒有辦法,他防備的就是這一點,但云天賦身邊聰明人太多了,那些人很清楚如何利用自身的權力優勢。
王蘭陵有皇帝眷顧,但他只能保證他自己沒大問題,而其余人卻是保不住的,甚至是還會因為這些人被連累到。
皇帝不可能護住王蘭陵的全家,只要郡里人不斷的利用手頭資源和權利來擠壓王蘭陵的活動空間,那么王蘭陵必定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等回營的時候,王蘭陵就看到有人在營門口等他,還是一個抱著孩子的漂亮婦人。
“陵哥兒!你可回來了,我公婆還有孩子都被帶走了,我早晨出去收賬才躲過一劫,眼下這可怎么辦啊?!”
徐白鳳著急的厲害,她今天在王家被抓了之后就想著回娘家,結果娘家那邊人根本就不給她開門,于是只能是抱著孩子來找王蘭陵了。
王家的人都被抓了,奴仆不算,凡是王家一脈的都一起帶去了郡里,也包括徐白鳳的婆婆和她的幾個孩子。
看著抱著小孩的徐白鳳,那原本白皙的臉上已經灰頭土臉,發梢都亂了許多,身邊也沒了人跟隨,可憐極了。
王蘭陵嘆了口氣,“先到我帳里休息下吧,我先給你找點吃的,孩子的事情不用太過牽掛,雖然都是犯了事,但也不是死罪,應該都是關個幾年,孩子也會送到孤兒院里照顧,等這次事情之后我會幫你要回來。”
徐白鳳此時只能依靠王蘭陵了,淚眼梨花,一臉可憐的頷首低眉,應了下來。
要說高利貸的話,這女人也有份,但王蘭陵明顯不會把徐白鳳交出去。
事情并不是高利貸的事情,是斗爭!
但要說這些人是無辜的,那也是鬼話了,王蘭陵并不覺得這些人冤枉,只是這些人被抓的時機不太好,很明顯的影響到了自己。
救人是不可能的,救這些人本身就是違法的,自己哪里有面子讓郡里人遷就他?
若不是這個時候被抓,是早幾個月被抓,那王蘭陵甚至是會晚上回去喝一盅,這些倒霉玩意兒!
有事情的時候想到了我了,罵我是不顧情面,分家的時候往死了占我便宜,打著我的名頭放貸欺負人的時候,怎么不想著顧點情面了?
晚上的時候,王蘭陵讓胡氏和胡桑葚帶著徐白鳳回去了,暫時先住在他家里,營帳這邊本來就軍心不穩,王蘭陵不可能把一個女人留在自己帳篷里過夜。
大營這邊因為走了很多伙食好的大爺,又因為來了一百噸糧食,糧食問題得到了緩解,只是現在并不是食物的問題了。
真是愁人啊!
二十六號就這么過去了,王蘭陵一夜焦慮的睡不著覺,煎熬的進入了二十七號。
也就是在王蘭陵渾渾噩噩的又堅持了一天的時候,在二十七號的下午,十個整裝待發的人上了火車。
從龍州到云州,從云州府再到云水郡!
真正的錦衣衛,出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