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開誠布公道:“楚兄,我寇仲誰也不服,就服你,這次守城戰你展現出來的謀略、才華都在我之上。而且我也看得出來,你是真心為平民百姓著想的,這些天我臥床不起,若不是你主持大局,梁都早就亂了套。這城主,你來當,我愿附驥尾,與你和子陵一起平定亂世!”
對于楚錚來說,讓他當這城主還不如要了他的命,趕緊推卻道:“不不,這里的城主是你,我決不會當的。你現在已能下地了,那所有工作我全交回給你,文書印章什么的我都交給任媚媚了,她會轉交給你。我走了啊!子陵,你不用和我去擂鼓山了,留下來保護好仲少,還有我師姐郭姑娘!”
說罷他也不等寇仲拒絕和徐子陵挽留,一溜煙地跑了。
等楚錚離開了,徐子陵忽然站起來,不悅道:“我希望這是最后一次。”
寇仲叫屈道:“什么最后一次?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
徐子陵淡淡道:“你不用試探楚兄,他沒想和你爭奪梁都的所有權。”
寇仲愣了愣,苦笑道:“難道你以為我剛才的話是為了試探楚兄?”
“我和你自幼一起長大,從沒見過你向誰低頭。李世民得到慈航靜齋的全力支持、又得軍心民意,也沒見你放棄過半分爭天下的心思。”
寇仲定定地望著徐子陵:“小陵,我寇仲為了爭天下確實做過很多眛著良心的事,甚至去幫過王世充、蕭銑,但我何曾對朋友不義?我是真的佩服楚兄。你知道這次梁都守城戰的詳情不?”
徐子陵點頭道:“聽過。城里這些天都在傳,洛其飛也向我說起過。”
“對楚兄主導的這次守城戰,你有何感想?”
徐子陵想了好一會,才道:“…洞察人心,將己方的優勢利用到極致。”
寇仲嘆道:“不錯。依我來看,楚兄從站在城頭上的第一句話起,就已發起了進攻,從心理戰到后面的半矢不發,乃至裝模作樣故弄玄虛的柴枝攻擊,都是打算從心理層面擊潰對手。”
“他算準了宇文無敵帶著些大半新兵為主的兵馬連夜攻城,必然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所以一開始以話語打擊對方的士氣,再利用他本身的名氣戰績、師門的輝煌過往,給對手龐大的壓力,接著用破綻極明顯的柴枝攻勢來層層加碼,最后用噴火車壓垮萬余敵人的精神…”
寇仲臉上露出由衷的驚嘆:“梁都守城戰,我方一兵未折而大破萬余敵兵,全是憑著他這等鬼神莫測的手段和對人心的透徹洞悉。換了我守城,是絕對取不到這樣的戰果。所以我是真的佩服他。”
徐子陵點頭同意道:“對,楚兄確實非常了不起。”
“而且,其飛和我說,這些日子來楚兄不管多忙,都盯緊一件事,那就是當時哪家哪戶給城墻送了柴枝薪木,他都要求任媚媚登門送上補償的錢銀,無一遺漏。包括他在街上,有百姓送他雞蛋鮮魚,他都一一追上去付錢。這是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他心里真的裝著百姓,敬重百姓,不肯拿百姓的一針一線,不肯讓百姓吃半點虧!”
寇仲滿臉的敬佩,又苦笑道:“換了我們,怕會自以為得民心而沾沾自喜收下了吧?所以剛才那番話我是真心的,我覺得楚兄無論在愛民敬民、還是運籌帷幄方面都在我之上。只要能讓天下太平、讓百姓過上好日子,我又何必在意一定要坐上那個皇位?”
徐子陵拍拍他的肩膀,歉然道:“是我誤會你了。不過我認為,楚兄是決不會收下梁都的。”
“為什么?”
徐子陵一字一句道:“因為我們是他的朋友。就算他志在天下,也決不會對不起朋友,更不可能從朋友手里拿走一座城池。”
寇仲張了張嘴,好會兒才道:“可這城主之位,也沒說就是我的啊?”
“他認為是你的就是你的。別看他從來只叫你‘仲少’,沒叫過你‘城主’,但在他心里清楚得很,你需要這座梁都作為爭天下的根基,所以他決不會碰的。你知道嗎?這些天我和他共事,所有涉及到人事安排的工作,他全都交給了我,我一開始以為他是嫌麻煩,后來才想明白,他是在避嫌,不想讓你生出半點他在安插人手的誤會來。而且所有他經手的文書、印章,每天都會封存好交回任大姐那。任大姐是你的鐵桿,他這樣做為了什么,你應該很清楚吧?”
寇仲嘆道:“他不必做到這程度的。”
“一個勢力最忌憚的是令出多頭。”徐子陵道:“楚兄在梁都的民望不遜于你,偏你這時又受傷沒法子理事,所以他必須從一開始就給所有人定下規矩,讓所有人都知道,城主是你。”
寇仲的虎目微微有些紅了。
他沒想到楚錚竟為了他這朋友,做到這么細致。
“我聽過楚兄的一個故事。”徐子陵坐在寇仲身邊,輕聲說道:“楚兄曾為了一個從惡人谷出來的少年,不惜得罪赫赫有名的武林圣地移花宮,與移花宮的花無缺大打出手。一個是惡人谷出來人人又怕又恨的少年,一個是移花宮出來的翩翩佳公子,他卻選擇了幫助那惡人谷的少年,只因那少年是他的朋友。”
“同樣,他也視我們為他的朋友。所以他作出這樣的選擇與行為,我完全不意外。”徐子陵的聲音在房間里回蕩:
“這些日子的相處我也算是看出來了,楚兄并非傳統意義上的俠客,他愛憎分明,重情重義,對于異族與為首的惡人決不手軟、甚至有幾分殘忍,但對于百姓,以及被脅迫的無辜百姓,他卻下不了手。聽說在守城戰時,他一刀殺了宇文無敵及其身邊的幾個親衛后就沒再動過刀,我和任大姐都認為,他是不愿刀上沾上無辜者的鮮血,甚至他殫精竭慮地想出心理戰來瓦解敵人的士氣,既是為了避免梁都軍民的犧牲,也是不愿看到那些被脅迫強拉從軍的新兵倒在戰場之上。”
說到這里,徐子陵輕嘆道:“所以,他或者不會是最合適戰場的統帥,但光是沖著他的這份義氣、這份仁愛,就值得我真心視他為和你、和跋鋒寒一樣的兄弟好友。”
寇仲沉默了好會兒,虎目透出堅定的光:“既然楚兄作了決定,那這梁都就由我為主!若是楚兄留下來助我打天下,我必視他為親兄弟予以無條件信任和重用。日后若是楚兄選擇單獨舉義,那我將永遠與他結為兄弟之盟,并以他為尊!若我寇仲有違今日之言,就有如此桌!”
他拔出井中月,一刀將桌子斬為兩截。
楚錚出了城主府,頓覺渾身輕松。
他已不欠這梁都什么,等請了薛神醫回來救了郭襄,他就永遠不會再回這混亂之地。
至于爭天下,見鬼去吧!誰愛爭誰爭去。
就在這時,一只金鷹飛了過來,落在他身上。
楚錚一怔,不用猜多半是秦如韻,只有這超級白富美才會選擇這樣奢侈的金鷹傳信方式。
這些日子來秦如韻似乎在生他的氣,一直沒聯系過他。這次發信息來,難道是催我去完成任務了?
他打開信紙,上面只有一行字:
“趕緊跑!馬上離開梁都!最好馬上離開隨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