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錚一下子就明白了,估計就是這些所謂的熟人導致了水笙出現這樣的異常。
“你認不認得出那些人是誰?”
趙風搖搖頭:“不認識,魏知白也不在,不然以他在江湖上的人脈應該能很快查得出來。對了,這些人今天早上又過來,好像想登門拜訪您。我去門房處問問他們有沒有留下拜帖?”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楚錚拍拍他的肩膀:“這些天你真是辛苦了,每天在這里趴著可不輕松,如果不是有你們在,我可睡不了踏實覺。等衛巖他們從玩偶山莊回來,你從戰利品里面挑三件喜歡的吧。”
趙風被他輕輕一拍,頓覺渾身骨頭都輕了幾兩,更有一股溫暖彌漫心頭。
和別的大人物假惺惺的夸獎并不一樣,楚帥是親自陪著他趴在雪堆里體會過滋味才出“辛苦了”三個字,而且認可了他盡忠職守的能力和成果,甚至極大方地任他從戰利品中選三件。
后者涉及到的價值就不提了,光是楚帥這份關心同伴、理解并認可同伴的同理心就絕無僅有,怕連少帥和徐帥都未必能做得到。
難怪這么多人搶著要替楚帥辦事,聽說楚帥要調弩手,在隨州邊境首批集訓的兩百個弩手爭先恐后要報名,后來還是靠抽簽才定下了五十個人選。
這五十人連夜趕路,兩日一夜就跑了將近三百里路抵達這個青石小鎮來——這等急行軍,竟沒一人落下掉隊,更沒一人有半點怨言,實在是奇跡。
也就楚帥能有如此強大的感召力。
望著楚帥消失的背影,趙風精神百倍渾身充滿了干勁,雙眼閃閃地繼續盯著四周的異動。
楚錚倒沒想到趙風會想得這么多這么遠,他純屬是一個人孤獨慣了,一旦有人真心對他好,他就覺得欠了人情,總想著盡可能地補償。
對趙風等六個護衛是這樣,先前對朱權等二十個跟過他的護衛也是如此。
他大概永遠都不會想到,自己做的這些但求心安的小事,在日積月累后會給少帥軍、給這個世界會帶來怎樣的溫柔巨變。
楚錚身如輕煙,眨眼間便回到了宅院里,他沒直接落在外面的街道上,因為他剛才已發現街道之上多了許多來來往往的江湖客,不少人手里還帶著禮盒和拜帖,看樣子是要來這宅院里拜訪他的。
楚錚嘆了口氣,知道逍遙侯被他打敗一事已轟傳江湖,以他如今的聲望,再加上在少帥軍中地位,想與他拉關系套近乎的人多不勝數,而與逍遙侯一戰后,他在這青石小鎮的秘密也不再是秘密,為此軍師虛行之派還特意連夜加派了幾十名少帥軍麾下高手過來充當臨時護衛。
只是這一切都有楊清這個護衛總管操持,楚錚從不用操心這些雜事,也沒想見客,楊清知他性格,將所有的拜帖收下和回禮,卻從不向內通報。
楚錚這兩天才得已專心修煉五絕神功。
回到大宅子里,楚錚先去看了看水笙,見她已回到程靈素身邊,幫著一起照顧困極入睡的李淺舒。
水笙的臉上看不出什么異常,但確實有些心不在焉,敏銳的程靈素好幾次關心地詢問,水笙只是微笑搖頭,推說身子有些不適,被程靈素推著回房休息去了。
又是一個只肯對別人好,卻不想讓別人擔心,盡可能把麻煩自己扛下的倔強姑娘…
楚錚輕嘆口氣。
他發現身邊認識的姑娘,無論郭襄、程靈素、李文秀,還是水笙乃至秦如韻,無論性格差異有多大,骨子里都透著這種讓人心疼的倔強。
這樣的好姑娘,值得這個世界用溫柔相待,而非讓她恐懼得連門都不敢出!
楚錚轉身快步來到門房處,楊清正好在整理拜帖,一聽楚錚說要看拜帖,馬上恭敬地將大堆的拜帖放到他面前。
楚錚沒想到一個上午就有近百份拜帖,不由頭大。
出名的壞處就在這里,如果他不是有少帥軍領袖這個身份在,由護衛們擋住了那些想拜訪之人,這兩天怕是沒法子清靜過日子了。
他飛快地將所有拜帖翻了遍,很快就發現了疑似目標。
據他所知,水笙自小在水家莊長大,雖有個什么“鈴劍雙俠”的名頭,實質全是因她父親的光環而來,本人在江湖上走動并不算多,相識的人更少。
從概率來說,能在這青石小鎮認出水笙的人,多半是水家莊的人。
現在他手里拿著一張拜帖,就寫著“浙州青蓮鎮水家莊汪嘯風拜上”,幾乎和別的拜帖一樣,語氣恭謹中帶著謙卑,拜帖上還寫了留宿的客棧地址,懇請楚帥閑時使人通知一聲,必定趕來拜訪云云。
楚錚決定先去看看,如果不是這汪嘯風引起的問題再另想他法。
考慮到上官金虹一戰后認識他相貌的人不少,為了避免被人認出寸步難行,楚錚出門前還是先戴上了之前小公子給他制作的人皮面具,雖然不算多精致,但掩人耳目足夠了。
見楚錚似乎要出門辦事,楊清忙問是否需要安排護衛跟隨,楚錚擺擺手。
水笙的事,他要親自解決。
其時正是午后,風雪消停,陽光明媚。
楚錚從側門離開,漫步在青石小鎮的石板街道上,見原本冷清的小鎮已變得非常熱,到處能看到成群結隊的江湖客,聽他們的話題,幾乎都是圍繞著他與上官金虹、逍遙侯的決戰。
與上官金虹一戰觀戰的人不少,傳得極為夸張,而逍遙侯一戰因為太過神秘,更被吹得天花亂墜,不時有慕名而來者聽得目瞪口呆滿臉驚嘆。
從對話中聽得出,這些江湖客有純粹為了刷臉感送禮結交的,有來拜師的,有來自薦當護衛家丁的,還有投奔他麾下想加入少帥軍的,甚至有想找他幫忙主持公道正義的,更奇葩的還有來說媒的。
楚錚低調地穿行在人群中,卻仿佛時光倒流,他又置身于在隱武世界里他剛剛奪得天下第一高手稱號時那門庭若市的火爆場景中。
不同的是,這次他名聲更佳,戰績更盛,背后還有日漸強盛的少帥軍,想來暗算他找他麻煩的人無疑少得多。
不過他已打定主意盡快離開這青石小鎮了,他實在不喜歡這樣 威風八面、高調張揚的生活。
當然,現在最先需要解決的是水笙的問題。
水笙到底在害怕什么?
是不是有人要脅她?
還是被人欺負了?
想到后面兩種可能,楚錚眼里閃動著冰冷的寒光。
青石小鎮并不算大,就幾間客棧,汪嘯風所在的“悅來客棧”更是在鎮口最顯眼之處。
客棧的一樓往往是兼營酒菜飯食,現在正值午飯時段,里面十幾張桌子早已坐滿了人,幾乎全是江湖客,正高談闊論口沫橫飛。
楚錚衣著隨意,戴上面具后相貌平庸了許多,收斂起鋒芒的雙眼更是與常人無異,所以走進客棧時并沒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只有店小二過來陪笑道:“不知道客官是要住店還是吃飯?如果是住店,這幾天都已訂滿了,如果是吃飯,可能也要稍等片刻。”
楚錚正要開口詢問汪嘯風住哪間客房,卻聽到不遠處的一張桌子上有人朗聲笑道:“汪兄,現在水家莊生意幾乎都交給你打理了吧?日后弟兄們還得多倚仗汪兄幫襯提攜。”
汪兄?水家莊?居然這么巧?楚錚隨便說了在門口等位吃飯便打發走了店小二,負手站門邊聽著。
只見那桌子一共坐了四人,疑似汪嘯風的年輕男子二十五六歲,一身黃衫,腰佩長劍。
他身形瘦削,儀表堂堂,倒也算得上英俊,正含笑道:“先師不幸在大半年前逝世,承蒙莊上的諸位長輩看得起,汪某人才勉力擔起這重擔,如果幾位兄弟肯來助汪某一臂之力,汪某必定倒履相迎。”
左邊一個像是落魄書生,尖額頭,嘴唇極薄,臉色發白,給人刻薄、狡詐、酒色過度之感,剛才的話就是他說的。他馬上舉杯道:“諸位兄弟,日后我們就跟著汪兄吃香的喝辣的,汪兄讓我們向左,我們決不向右!”
他旁邊的兩人齊聲叫好,四人舉起酒杯碰了碰,一飲而盡。
書生旁邊是個鼠眉賊眼的瘦子,滿臉的諂媚猥瑣,陪笑道:“聽聞汪兄的水月劍法又有了新的突破,前段時間還打敗了‘槐陽大盜’鐵一刀,俠名遠揚,能跟著汪兄辦事,是小弟的榮幸。”說著又諂笑著敬了汪兄一杯。
那“汪兄”客氣幾句,便得意洋洋,眉飛色舞地吹噓起來。
“汪兄現在名有了,財也有了,可惜就差個如花美眷,人生可就圓滿了。”說話者是同桌的第四人,此人是個倒三角眼的馬臉漢子,臉有刀疤,形貌兇惡,看著就像是橫行霸道之人,笑起來聲音沙啞,極是難聽。
鼠眉賊眼的瘦子連聲道:“就是就是。說來可惜,汪兄,聽聞以前你和水岱的女兒并稱‘鈴劍雙俠’,那水姑娘可謂是生得花容月貌,在水家莊里遠近聞名,昨天一見果真如此,不知道汪兄可曾一親芳澤?”
汪嘯風哼了聲:“提那婊子作甚!讓人作嘔!當初我對她百般溫柔,她卻連手也不讓我牽一下,裝得多么冰清玉潔般,非說要等成親后才可親熱,嘿,誰知卻是個不知廉恥的婊子!為包庇情夫,連父仇也不顧!”
書生笑著附和道:“就是,這等水性楊花、自甘墜落的婊子實在讓人作嘔,哪里配得上我們汪兄…”
馬臉漢子拍桌叫道:“還好現在大家都看清她的真面目了,聽說水家莊人人都在指著她的脊梁骨罵,罵得她落荒而逃,連家也不敢回。哈哈,這等婊子就該身敗名裂為世所不容!”
鼠眉賊眼道:“沒錯,不過昨天看到她,氣色似乎還不錯,長得確實水嫩水嫩的,也不知道是又勾搭上了哪里的小白臉。咱們要不要去查一下她住在哪里,提醒她現在的小白臉那婊子早已是破鞋?還是被血刀門一老一少兩個和尚玩膩了的破鞋!”
馬臉漢子不屑道:“何止是血刀門的兩個和尚,看她昨天那臉帶桃紅、神采飛揚的模樣,不知這大半年來勾搭了多少男人!”
鼠眉賊眼色迷迷地提議道:“那婊子雖然品性惡劣,但那臉蛋、那身材著實不錯,汪兄,要不我們把那婊子綁出來,輪流玩上一玩?汪兄也好報報以前之仇,折辱她一番,看看那先前那高高在上故作清高的婊子,如何是怎樣奴顏婢膝百般討好地服侍人…”
汪嘯風顯然大為心動,故作沉吟道:“這不好吧,畢竟她是我已故先師的女兒。”
馬臉漢子慨然道:“切,她連殺父之仇都不顧,估計水大俠在天之靈也不會認這樣狼心狗肺的女兒,我們這是替天行道,懲惡除奸!”
書生笑道:“說句心里話,汪兄,這妞如果不是從水家莊逃了出去,不知道多少人想將她‘懲治’一番呢。”
鼠眉賊眼邪笑道:“沒錯,哈哈,說不定我們綁了她,那婊子還求之不得呢,瞧她那騷模樣…”
正當幾人越說越興奮,內容越來越流氓惡心時,忽然一個年輕的男子聲音插了進來。
“不好意思,想請問一下,你們剛才說的水姑娘,可是水家莊的水笙水姑娘?”
汪嘯風幾人抬頭一看,見是個衣著尋常、相貌了尋常的年輕男子,看他的神色不像會武功的樣子。
鼠眉賊眼不耐煩道:“是又怎樣?關你屁事,問這些干嘛,滾開!”
那年輕男子微微一笑,但眼中半點笑意都沒:“那我就不用擔心找錯人了。”
鼠眉賊眼剛要再罵,那年輕男子已伸出了手,按在他的頭上,用力朝桌子砸去。
鼠眉賊眼根本來不及反應,額頭已狠狠撞在桌子上。
嘩啦一聲,木屑紛飛,桌子立時四分五裂,鼠眉賊眼滿頭鮮血地栽倒在地,頭暈眼花,一時間爬不起來。
那年輕男子朝四周的人笑笑:“不好意思,有些私人恩怨,請各位讓讓。”
他又伸手去揪書生的衣領,那書生反應極快,馬上就要跳開,但那只伸來的手明明速度不快,卻神奇地揪住了他的衣領,書生只覺得天旋地轉,下一秒額頭便已旁邊另一張桌子親密接觸,劇痛傳來 又是木屑紛飛,頭破血流!
汪嘯風和馬臉漢子同時色變,馬臉漢子厲喝著拔刀便劈過來,但那年輕男子看也不看,隨手一揮,利刀立時飛了出去,沒入橫梁之下,直沒至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