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詩音知道龍嘯云和龍小云的事時,已是夜晚。
消息里說是龍嘯云和龍小云想去引爆炸藥與所有人同歸于盡,結果在混亂中被人殺死。
當時場面很是混亂,一兩千人的大混戰,誰也不知道兩人是怎么被殺的,直到最后收殮遺體時才被人認了出來,然后就傳出有同伙招供的內幕,龍嘯云父子在梅花盜事件中與趙正義、田七等人同流合污,也曾借梅花盜之名做過很多劫殺富商滅人滿門的壞事…
林詩音整個人都呆住了,有如行尸走肉一樣回到房間,然后一言不發地坐在床上,大半天沒說一句話、喝半口水。
無論龍嘯云怎么卑鄙無恥怎么讓她失望透頂,終究是她的丈夫,何況還有那猶如命根子一樣的兒子龍小云?
林詩音萬念俱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活下去還有什么意義。
忽然間有人匆匆推開她的房門,然后她就看到那個一直陪在她身邊的雨姑娘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臉色蒼白道:“李探花快不行了…”
林詩音的大腦“嗡”的一聲,仿佛心中最后一根弦也被繃斷。
她茫然站起,問道:“他…他不是好起來了嗎?”
秦如韻搖頭道:“你隨我去看看吧,說不定能見他最后一面。”
林詩音失神地跟在后面,原本她以為龍小云的被殺已讓這天都崩塌下來,現在才發現,原來李尋歡快不在了,才真正讓整個世界都失去了意義。
林詩音失魂落魄地上了二樓,這才發現蘇星河、楚樓鈞、鐵傳甲、郭襄都神色沉重地站在床前,而白天時她偷瞧過還臉色不錯的李尋歡,此時臉如白紙,氣若游絲地躺在床上,眼看隨時可能會斷氣。
“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這樣…”
林詩音坐倒在床前,望著李尋歡消瘦的臉,只覺得整個人都空了,連傳入耳邊的話都飄忽起來。
楚錚嘆道:“李大哥重傷在身,原本不能起身,但他性子倔強,硬是和我們一起出謀劃策勞心勞力,今天為了幫我震懾全場,又強行服下了大補之藥,隨我們騎馬到現場…”
“后來聽聞龍莊主父子一事,他悲傷過度,吐血昏迷,之前強壓下去的傷勢又發作…”
“最主要是他的心已死了,人的精氣神一垮,就算大羅金仙來也救不回來…”
楚樓鈞后面說了什么,林詩音都已聽不到了。
她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摸在李尋歡的臉頰上。
李尋歡的臉很消瘦,還帶著風霜雨雪的粗糙,天曉得他這些年來飄泊江湖,到底吃了多少的苦頭。
忽然一個未雕刻好的木頭雕像遞到了她的面前。
是郭襄遞來的。
林詩音下意識地接過,這才看到是一個女子的雕像,用堅硬的木頭削成,面目栩栩如生。
這是…我?
林詩音大腦空蕩蕩,一時沒明白過來。
只聽鐵傳甲悲聲道:“小姐,少爺這些年來過得好苦,他每天用酒來麻痹自己,酒醒時用木頭雕刻你的人像…這十年來,我從沒見過他真正開心過。”
“當年的事他做了那個決定,他比你還要痛苦,還要難受…他…他…無論在喝醉還是在夢中,喊的都是你的名字…”
鐵傳甲說到這里已泣不成聲。鐵打的漢子居然哭得像個孩子。
林詩音撫摸著那木頭雕像,從那深刻的刀痕中仿佛能感受到李尋歡當時的心情。
郭襄抹淚道:“林姐姐,李大哥當初離開你實在是有很大的苦衷,他也很后悔了,他這么愛你…你就不能原諒他?”
林詩音喃喃道:“原諒…這時說什么原諒還有何意義?”
就在這時,楚錚上前探了控李尋歡的鼻息,然后黯然道:“李大哥走了…”
林詩音一怔,忽然淚如雨下,用力地揮拳打在李尋歡身上,叫道:“你起來啊!為什么要拋下我!為什么要拋下我!這么多年了,你好不容易回來,為什么又要再拋下我!”
原本以她的理性和修養,是絕不會在人前如此失態,如此表露出這份深深藏在心底的感情,但龍嘯云父子的惡行讓她失望透頂、兩人的被殺更是讓她的精神大受刺激,現在再看到連心底里的支柱李尋歡也要不行了,萬念俱灰之下心神失控,無數心里話便嘩啦啦地全倒了出來。
“我恨你!因為當時你不管我怎么哀求你還是要舍棄我,將我推入別人的懷抱!你對朋友重情重義,那我呢,我又算什么?難道我連你的朋友都不如?”
“我更恨我自己!當初為什么要聽你的話嫁給龍嘯云!我愛的是你啊,從一開始至今愛的都是你!”
“為什么你要拋下我啊!”
林詩音哭得崩潰了,一下下地捶在李尋歡的身上。
楚錚嘆了口氣,掏出一枚丹藥道:“林姑娘,這是枚毒藥,如果你想跟著李大哥…”
林詩音毫不猶豫便將藥塞入嘴里咽了下去,片刻后只覺得大腦昏沉沉的,她用盡最后的力氣,伏到李尋歡的身上,抱緊他,輕聲道:“求求你們,將我和他葬在一起…”
然后她就沒了聲息。
房間里一片寂靜,郭襄和秦如韻過去想移開林詩音,卻發現她抱得是那么緊,兩個姑娘用了不少力氣也沒能將兩人分開。
“算了,就這樣吧,不影響拔針吧?蘇師兄?”
蘇星河笑道:“還好,銀針沒被碰到。”他伸手到李尋歡的腦后,拔出兩枚銀針。
楚錚一掌拍在李尋歡的肩膀上,渾厚的內勁立時震開了李尋歡被封的穴位。
李尋歡的呼吸立時恢復,他睜開眼,無奈地瞪了瞪楚錚。
楚錚舉手道:“這次是小弟做得不地道,但起碼能讓你知道嫂子心里的想法了。你們再這樣相互折磨不是辦法。”
李尋歡默然。
郭襄忍不住叫道:“李大哥,不是我說你,林姐姐可以為了你連命都不要,難道在你眼里,龍嘯云的救命之恩就比不上林姐姐的命?”
郭襄又道:“不用管世人怎么看,你們連死都不怕,難道還怕世俗的眼光?”
李尋歡閉上眼,重新睜開時已帶著某種決意。
他伸出顫抖的手,緊緊地抱住了林詩音。
不一會,林詩音也悠悠醒轉過來,當發現李尋歡正近在咫尺睜眼凝視著自己時,忽然有點心慌:“你…你放開我…”
李尋歡道:“不放,這輩子都不會放。”
他的聲音有著太多的復雜情感,似是釋然,又似是解脫,更是承諾!
林詩音一呆,忽然又再次流起淚來。
楚錚等人相視而笑,知道再沒什么力量能分開這兩人。
李尋歡半生飄泊,半生潦倒,是時候回歸正軌了。
他們幾個悄然離開了房間,合上房門。
風雪已停,滿天星斗。
郭襄拉著楚錚漫步在雪地里,忽然停步,輕聲道:“小師弟,明天我要隨娘親回襄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