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回到燕子胡同,溫子甫便把狀況與桂老夫人和曹氏說了。
曹氏一雙眼睛瞪大了:“江緒當真鐵了心了?”
桂老夫人亦皺起了眉頭。
她沒有想到,江緒認真想一想,竟然想出了這么一個結果。
“你們打算怎么辦?”桂老夫人問溫子甫夫婦,見曹氏欲言又止,她瞪了兒媳婦一眼,“二郎媳婦,你可千萬別說你打退堂鼓了。”
曹氏急忙喚道:“老夫人…”
“你聽老婆子說,”桂老夫人止住了曹氏的話,“江緒為忠義、為百姓,他要做的事兒有錯嗎?沒有一點兒錯,反而讓人佩服。
他的選擇是有風險,他下了決心,我們就不能攔著他。
老婆子當初連大郎舍生取義都沒有攔,痛心是痛心,可對錯,不能糊涂了。
他去做對的事情,我們在這個當口上反悔,就太丟人了。”
曹氏被桂老夫人說得啞口無言。
她太懂老夫人了,老夫人這一輩子都要臉、要體面,怎么肯丟人呢?
挑姑娘這事兒,李大人知道,霍大人也知道,定安侯府反悔,固然能說得通道理,但在知情人眼里,落了下乘了。
定安侯府的臉面,怎么可能丟下?
別說是犧牲婧姐兒了,老夫人說得明明白白,她連兒子都沒有攔。
那曹氏還能說什么?
桂老夫人又道:“你們也可以問問婧姐兒,論骨氣,老婆子的四個孫女兒,就沒有哪個是軟骨頭,婧姐兒也不會畏懼困難。”
曹氏垂著眼,越發說不出話來了。
桂老夫人把什么話都說了。
曹氏難道要說自家姑娘們沒骨氣嗎?
鳶姐兒說和離就和離,宴姐兒為家人平反拼勁全力,長房三房的姑娘鐵骨,輪到他們二房,就不行了?
想也知道不可能的。
不是打腫臉充胖子,女兒的性子,曹氏一清二楚。
慧姐兒以前喜歡季究,待看清對方真面目,她唾棄得比誰都厲害。
婧姐兒看著柔和溫順,卻不是什么被人隨意搓扁揉圓的軟柿子,她很有自己的想法。
曹氏咬了咬牙:“您說得是。”
從正屋退出來,曹氏回到自己屋里,好一陣長吁短嘆。
在老夫人跟前不好說,對著溫子甫,曹氏少了很多顧慮:“原本還說,婚事只是個商議,若江緒留京,自是最好,若他回蜀地,我們未必結親。現在可好了,必須點頭了。”
溫子甫安撫道:“夫人整天想著找個有能耐、有抱負的姑爺,想做一番功業,可不得拼一拼?”
“那也太拼了。”曹氏抿唇。
抱怨歸抱怨,她也懂桂老夫人說的那些道理。
撇開臉面,也有對錯…
曹氏正發愁,前頭來稟,說是江緒來了,她不由轉頭看向溫子甫。
溫子甫亦十分意外。
等了會兒,溫辭進來,說了江緒來意。
江緒是來見桂老夫人的,他既答應了老夫人要深思熟慮后給出答復,那么,他決心已下,當然必須向老夫人當面闡明。
“你看,”溫子甫安慰曹氏道,“還是很懂禮節的嘛。”
曹氏笑著搖了搖頭。
待桂老夫人收拾妥當,江緒便隨著溫辭進了后院。
曹氏想聽一聽江緒的說辭,干脆拉著溫子甫進了正屋,坐了下來,一副老夫人不趕就不走的樣子。
桂老夫人哼笑了聲,沒有趕人,待江緒一一行禮后,請他坐下。
“晚輩決定回蜀地,”江緒一五一十道,“晚輩還是想為涪州做些什么。”
溫子甫道:“霍大人與我說過了,實話是,我很佩服你,我也很舍不得女兒。”
江緒的神色很是嚴肅,道:“晚輩明白。此時過來,是想請老夫人、溫大人、溫夫人給晚輩一個機會。”
“機會?”桂老夫人問。
江緒站起身來,極其懇切:“晚輩此次回蜀地,任務在身,很是困難,不敢說風險重重,但也不能確保安全。
照顧自身已是十分不易,若有家眷在旁,恐也不穩當。
晚輩對四姑娘一見傾心,侯府不舍她吃苦,晚輩亦不舍她艱難。
晚輩想懇請侯府給兩年時間,莫將四姑娘許與他人,若兩年后,晚輩做成此事,就回京求娶四姑娘,若不幸出了差池,亦不至于連累四姑娘。”
一番話,說的曹氏的心撲通撲通直跳,她看了看桂老夫人,又看了看溫子甫。
平心而論,聽了江緒的話,曹氏先前的那點兒糾結,全散了。
面子、里子,江緒全給定安侯府考量周全了。
以婧姐兒的年紀,再在家中候上兩年,也不是候不得,況且前頭還有一個婧姐兒。
他們定安侯府的姑娘,現在可不愁說不到親事,不怕耽擱成了老姑娘就沒有出路了。
與江緒口頭定下,兩年后一切順利,雖然有些問題依舊存在,但起碼比現在就出閣,能放心許多。
萬一真有個什么事兒,外頭不知這些,也不會損了婧姐兒的名聲。
同時,周全了老夫人想要的體面。
曹氏想的這些,桂老夫人自然都想得到,越想,她越欣賞江緒。
有目標、厚臉皮。
不是什么人都敢在議親前提這種約定的,更何況是高娶低嫁的婚事。
江緒敢,他喜歡婧姐兒,他就不放棄。
如此安排,能安侯府的心,能保證婧姐兒的安全,能讓他毫無后顧之憂地去大展拳腳,只要他事情做好了,他就能娶喜歡的姑娘了。
每一步都很有想法,也盡力周全。
思及此處,桂老夫人笑著問:“你就不擔心兩年期間、老婆子反悔?”
“您信晚輩,晚輩就信您,”江緒頓了頓,又道,“若您反悔了,一定是為四姑娘找到了更合適的夫家,好到您不惜毀約也要成就這門親事,那晚輩祝福四姑娘。不過,晚輩想,兩年內,朝廷也沒有下一個狀元郎了。”
桂老夫人撫掌,哈哈大笑。
曹氏的眼底具是歡喜,老夫人這么高興,答案一目了然。
可不是嘛。
能讓惜臉面的老夫人毀約,那得是多高的枝頭啊!
不可能的。
溫子甫又想了一層。
他比桂老夫人和曹氏知道朝堂狀況,都察院既然要對蜀地下手,絕不會慢悠悠拖上兩年。
只要江緒得力,證據齊全,都察院的刀子快極了。
“我應了。”在桂老夫人發話前,溫子甫先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