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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6章 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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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同知微笑地看著溫子甫。

  笑容里,有些尷尬,又有些猶豫。

  溫子甫道:“我知道胡大人是擔心我意氣用事,但我想好了。”

  聞言,胡同知心里暗暗想,溫大人這想得也忒快了些。

  做了快一年的同僚了,胡同知也算了解溫子甫。

  這人踏實、誠懇、穩重,雖有感情用事的時候,但本身不會冒進,不喜出風頭,卻也不怕擔責任。

  做同僚,溫子甫是個很合適的人。

  尤其適合他們順天府,因為畢大人是個急性子,政務上還常常得罪人,溫子甫接了萬評的職,跟他一起作為畢大人的副手,互補、好配合。

  就因為了解,胡同知也清楚,四公子夫人到來之前,溫子甫并沒有立刻狀告的打算。

  大抵是侄女兒說了什么,讓溫大人改了主意。

  胡同知想勸溫子甫再思量思量,轉念一想,還是沒有多勸。

  既然是自家人商量好了,就讓他們試試吧。

  他和畢大人能幫上忙的地方,不是勸溫家多作準備,而是,盡快查明尤岑之死的來龍去脈。

  “我再使人去催催畢大人,”胡同知道,“按說早該回衙門了。”

  下朝的時間,固然有早有晚,但大體差不離,偶有拖得久的,定然是遇上了要緊事,金鑾殿里爭論不停。

  胡同知想到的是畢之安手里的折子,能引起爭論的,大抵就是袁疾的口供了。

  別是在金鑾殿里就吵翻天了吧?

  胡同知有些擔心。

  前一個去催的人得了訊回來,稟道:“早下朝了,有人看到畢大人和陳都御史往御書房去了。”

  胡同知想了想,干脆道:“那就去御書房里稟一聲,說四公子夫人來了衙門,要替平西侯府平反。”

  消息送去宮中。

  畢之安與陳正翰得了皇上的吩咐,匆忙出宮。

  一個趕往順天府,接下案子;一個擬了旨意,走完章程,清點人手,準備前往沈家。

  畢之安從轎子上下來,快步進了后衙。

  沿著長廊,一直走到書房外,透過大開著的窗戶,他一眼看到了溫宴。

  溫宴坐在那兒,黑貓趴在她的膝蓋上。

  貓兒打盹,她看貓。

  很平靜,很放松。

  不似在衙門里等著遞狀紙,反倒是像春暖花開之時、在自家院子里,度過一個極其普通的午后。

  畢之安抿了抿唇。

  遞枕頭的人,竟是這般沉靜。

  畢之安輕了輕嗓子,出聲示意里頭的人。

  胡同知抬頭,看到畢之安,便道:“大人,您看這案情…”

  “就這么辦吧,”畢大人走了進去,與里頭的幾人道,“你們這狀,告得可真是時候。我和陳大人正苦惱,現在這樣也好,陳大人等下就帶人抄家了。”

  溫子甫倏地瞪大了眼睛,轉頭去看溫宴。

  溫宴也有點意外。

  昨夜她和霍以驍商量時設想過,今天把狀紙遞進順天府,再由陳大人幫忙,請幾位與霍家關系好的、或者從前就替平西侯府說話的御史寫一寫折子,明天正是大朝會,由畢大人在文武百官面前把苦主要求擺出來,御史們評說一番,有人唱紅臉、有人唱白臉,雙管齊下,足以引發爭論。

  以溫子甫的性情,在那樣激烈的爭論之中,必定不會置身之外。

  他是溫子諒的弟弟,夏家是他們的親家,平西侯府亦是,那么多人為了平西侯府爭論,溫子甫要是默不作聲,那太不像話了。

  他會為了自家爭取,會在朝會上據理力爭,情緒激動地懇請皇上重審。

  一場“熱熱鬧鬧”的大朝會,梯子搭起來了,就可以讓皇上“下定決心”。

  計劃得很好,實施時卻出現了意外。

  畢之安和陳正翰心一橫,先一步去御書房“逼”皇上了。

  想明白經過,溫宴彎了彎眼,想笑,又感動得有那么些想哭。

  看吧。

  這就是未知帶來的意外。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意外,都是風險、是不好的,也會有驚喜。

  不管出于何種考量,畢大人和陳大人的選擇都幫了他們一把。

  畢之安接了狀紙。

  中午時,去找郭泗詢問的小吏返回,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郭泗。

  郭泗捧著文書看了,道:“大人,這確實是我在鴻臚寺當值時寫的。”

  他正值丁憂,不一定得來這么一趟,但他聽說自己絮絮叨叨記下的東西,背后牽扯的是沈家私運鐵器,是尤岑被害,是平西侯府被冤,郭泗就放不下了。

  他在衙門做了這么些年,能力有限,爬不上去,但也是一門心思想要當好差,對得起天地、對得起父母。

  如此重要的事兒,郭泗要自己來說。

  “尤侍郎出殯那天,我…”郭泗說得很認真。

  當時屋里狀況,他是站在哪兒偷偷看的,看到的痕跡又是什么樣。

  仵作也被畢之安叫來,給郭泗描述了不同淤痕在人死后會展現的模樣,讓郭泗選擇看到的是哪一種。

  郭泗依照記憶,做了選擇。

  為了能更準確一些,仵作和畢之安商量,帶郭泗去義莊看看。

  那兒遺體多,有各種不同的痕跡,比起簡單的嘴上描述,更好讓郭泗回憶是“淺了深了”還是“平了皺了”。

  郭泗不怕義莊,畢之安自然答應,由胡同知帶著仵作和郭泗過去。

  溫宴出了順天府,坐著轎子去了沈家。

  她來得不早也不晚。

  陳正翰前腳剛到,徐其潤收到了要抄沒的消息,也來了,兩廂正交接事宜。

  沈家的大門被敲開,沈燁與幾個兄弟、子孫沉著臉從影壁后繞了出來,看著來勢洶洶的一行人。

  陳正翰雙手捧著圣旨:“我也是奉旨辦事,想來,各位也做好了準備。”

  沈燁攔住了想說話的自家晚輩,請陳正翰帶人入內:“陳大人宣旨吧。”

  陳正翰念完了,道:“聽說兩位老大人病著,大家都配合配合,別弄得哭天搶地,也免得拉扯之中多受委屈。”

  春雨帶來的云層陰陰沉沉了數日,這會兒才是漸漸散開了。

  陽光從云間穿過,灑落下來在這座大宅的屋檐上,刺得人眼睛生痛。

  沈燁避開了直射的日光,笑了聲,笑意不達眼底,冷冰冰的。

  雖然是他希望的結果,但這一刻的到來,并不會讓人舒坦。

  如此家業,毀于一旦…

  饒是還有后手,又怎么可能真正的心平氣和?

  沈燁不年輕了,榮華富貴享受無數,真到了事成那日,他看不到也就算了,可家中的這些晚輩,實在太可惜了。

  胡同口,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沈家的男女老幼,一個接著一個被帶出來,有人滿面戾氣,有人哭哭戚戚,一時之間,難免混亂。

  人群議論紛紛,雖然都知道沈家樓要塌了,可在這一日之前,還是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塌的。

  “案子好像還不清不楚的。”

  “抄出證據來,不就清楚了?”

  “連冤都不喊,看來是知道自家逃不脫了。”

  “也是,這么多年風風光光,誰知道底下多少腌臜事兒。”

  溫宴沒有下轎,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黑檀兒在她懷里,輕輕喵了一聲。

  “我沒事兒,”溫宴握著黑檀兒的爪子,想了想,又道,“就是心情有些復雜。”

  不是單純的、復仇的爽快,與前世此情此景下的感受亦是不同,真正的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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