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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5章 拇指印

  順天府中,官員小吏,各個忙碌。

  他們政務雜、事情多,原本手上就堆著不少事,眼下要重新調查尤岑的死,人手就越發緊張了。

  溫子甫十分忙碌,但他很是積極。

  畢之安帶了幾個人去了沈家,胡同知被雜務和之前的幾個案子纏身,溫子甫帶了個小吏到庫房,翻找陳年的舊檔。

  管著庫房的是順天府的老人了。

  見了溫子甫,那人道:“大人可還忙得過來?考生那兒,還得大人看顧吧?”

  溫子甫笑了笑,道:“還行,比起春試之前,已經輕松很多了,等殿試結束,出了名次,就算忙完了。這案子耽擱不得,再忙也得查。”

  春闈放榜之后,落第的外地考生陸續回鄉,留在京中等著殿試的屬于少數,順天府安排他們吃住自是比先前省心。

  再者,京城漸漸入春,天暖了,用不了那么多的炭火,等于是又少了一樁事兒。

  更何況,事情入了正軌之后,底下人能做得很是妥當,讓溫子甫與胡同知都輕松了很多。

  當然,對溫子甫而言,哪怕手里堆著的活兒能占滿他在衙門的所有時間,只要皇上點頭查尤岑之死,他能連睡覺時間都不要,就蹲在順天府里了。

  老人聽了溫子甫的話,微微一怔,待反應過來這案子對溫子甫的意義,他了然地點了點頭。

  “是,”老人道,“得查,若有什么事兒,您只管吩咐一聲。”

  溫子甫應了。

  當年,尤岑以自盡結案,一條人命,一封遺書,在整理成檔的文書上,不過就是薄薄的兩張紙。

  而這兩張紙,溫子甫調入順天府不久就來看過了。

  從紙上看,確實沒有任何可以讓人質疑的地方。

  溫子甫捧著文書,抿了抿唇。

  當了這么些年的官,溫子甫清楚,入檔的文書就是這樣。

  去年查狄察之死,他經手辦的,以“自盡”結案,留下記錄,先前狄察妻子帶著自罪書進順天府,他們從庫房里調出來的案卷檔案,也就是兩張紙而已。

  記什么,不記什么,都照著規矩來。

  或許,他該學梁歸仲,再翻翻不入檔的資料。

  溫子甫向那老人打聽。

  “您調來之前,府里的那位萬評萬同知,倒是個愛記東西的,”老人一面說,一面掏出另一把鑰匙,開了隔壁庫房的門,“如果他記過,那就在這兒。不過,這些文書只存三年…”

  說著,老人念念有詞地數。

  “八年夏天吧,到九年、十年、十一年…”老人笑著感嘆,“您看,再過幾個月就是三年之期了,季末一清理,就無處去尋了,您運氣好,看來是天意。”

  溫子甫也笑:“能找到些線索就好了。”

  雖不入檔,但因著三年就清,文書在架子上放得倒也整齊。

  至于其中會記錄些什么,全看書寫的人了。

  若是個絮叨的,寫得就會多些,甚至會有與案情不相干的內容在其中,若是個不愛麻煩的,也許比入檔的那兩張紙好不了多少。

  溫子甫找到了一疊,還挺厚。

  他抱著這些紙張回了書房。

  外頭雨未停,依舊不明朗,但好在風小了,開著窗戶也不會有雨水飄進來。

  不亮堂,倒也不用點燈。

  溫子甫一頁一頁翻看。

  萬評人如其名,愛評說,他經手過的,細枝末節都記了很多。

  即便是如此細了,溫子甫還是沒有能夠從中找到一丁點尤岑死于謀害的線索。

  也是。

  溫子甫低嘆一聲。

  聽說,萬大人為人細致極了,畢大人辦案也很謹慎,當年順天府若發現了什么,肯定早提出來了…

  明知不該灰心,溫子甫還是又嘆了口氣。

  一面嘆,手指捏著案卷,又一面往下翻了一頁。

  從左往右,放開之時,他在大拇指剛剛捏過的地方看到了一個印子。

  一枚拇指印。

  溫子甫的眸子倏然一緊。

  “這是…”他按著紙張,湊近看那一角。

  他想看得更仔細些,視線卻越來越模糊,但他知道,他已經看清楚了,他絕對不會看錯。

  那枚拇指印的中間,有一道裂口。

  拇指印的主人,受過傷,留下了一道去不掉的疤。

  那個主人,是他的長兄溫子諒。

  那年幾歲來著?

  溫子甫想,他好像是七歲還是八歲。

  家中游西子湖,他失手把溫子覽的木人落湖里去了。

  關公提刀的木人,挺小一個,是溫子覽當時最喜歡的一個玩意兒了,連出門玩都帶著。

  溫子甫那時候也皮,逗弟弟逗過了頭,木人哐當落水,水花濺開,沉了個沒影。

  兩兄弟呆呆看著水面,溫子甫腦袋空白,溫子覽扯著嗓子嚎哭。

  只是個木人,落到了湖里,不可能讓人跳下去撈。

  溫子覽再小,這個道理還是懂的,撈不回來了,又委屈得要命,一面哭,一面追著哥哥捶。

  待回府后,溫子甫拿著年節里存的壓歲錢給弟弟買禮物賠罪。

  買回來的木人好看歸好看,卻也不是落水的那一個。

  溫子覽懨懨的,溫子甫也無精打采。

  溫子諒把他叫進了書房,一手木料、一手刻刀,笑著說:“你刻一個給他,你用心了,三弟就不生氣了。”

  當時,溫子甫剛學著刻印章,初初入門,水平極其有限,還要溫子諒幫忙。

  一個不小心,刻刀一劃,割破了溫子諒的大拇指,鮮血直流。

  溫子諒沒喊痛,反而還安慰溫子甫。

  最終,那只粗獷無比的木人哄住了溫子覽,也許,是他被長兄受傷給唬著了,沒有再提落水的木人。

  溫子諒止住了血,偏那傷口一直愈合得不好,成了一道疤。

  現在,溫子甫在這卷文書上,看到了這枚帶疤的拇指印,仿佛也看到了曾經翻看文書的長兄。

  畢大人說,當年為了溝通案情,光順天府,夏太傅和溫子諒就來了不止五次。

  那么,這份萬評的手書,溫子諒又看了多少次?

  連日奔波,思慮太重,以至于神情恍惚,連手指上沾了墨都不知道,一不小心就留在了這上頭。

  隔了差不多三年,與溫子甫的拇指,重疊在了一起。</div

大熊貓文學    姑娘她戲多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