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之安聞訊,亦是大步趕出來。
他來得晚了一步,前頭那些都沒有聽見,只聽到最后幾句,然后,眼看著桂老夫人身體不支,整個人軟倒下去。
我的乖乖哦!
畢之安臉都白了。
侯夫人這得多氣,才能把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都翻出來?
再者,長公主與溫子諒的關系都扯了,定安侯府此次是不愿意輕巧了結了。
溫子甫被桂老夫人帶著,踉蹌了兩步,才穩住了下盤,沒有讓老夫人跌倒。
溫宴一屁股摔坐在地上,被黃嬤嬤扶起來。
“我沒事兒,”溫宴急忙道,“媽媽趕緊幫二叔扶住祖母。”
溫子甫心急火燎,又要顧桂老夫人,又要顧溫宴,焦頭爛額。
“先把侯夫人扶進去歇一歇,”畢之安過來,交代小吏道,“去請大夫來。”
溫宴忙不迭道:“請保意堂的陳大夫,祖母平日里有什么都請他,他知道祖母都用些什么方子。”
待小吏匆忙去了,溫宴跟在溫子甫后頭往里走。
叔父是真的急壞了。
若不然,他就該聽出來,桂老夫人先前那一席話,與她往日說話并不相同。
老夫人稱溫子諒為“你大哥”而不是“大郎”,稱溫辭為“我孫兒”而不是“辭哥兒”,這不是她的習慣。
這么說,是為了讓邊上聽熱鬧的衙役、考生、過路的百姓能迅速、直接地了解人物關系,幾句話,把自家與長公主、郡主母女倆的瓜葛給理明白了。
連氣力不支的軟倒都這么天衣無縫。
溫宴想,姜還是老的辣。
進了衙門,過路的百姓聽不到后續,但考生們陸續都跟了進來。
一來,大伙兒都對求而不得、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類的風花故事感興趣,其中極其要緊的一位是溫辭,他們昨兒在寶安苑里都見過,確實才華橫溢;
第二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事關大伙兒的性命,小蝠胡同險些燒起來,竟然是因為這樣的原因?這不弄清楚,衙門安排的屋子,他們哪條胡同的都不敢睡了。
溫子甫安頓好桂老夫人,就被溫宴叫到了外頭。
“叔父,有黃媽媽看著,您不用擔心,”溫宴道,“讓祖母歇一會兒,我們還是外面說吧。”
溫子甫頷首。
外頭雖冷,但好過這些糟心事情進了桂老夫人的耳朵。
“母親怎么…”
溫宴嘆氣:“祖母的脾氣,您是知道的,容不得我說謊騙她,我只好說實話,說舞弊傳言和放火,都是皖陽郡主安排的。
祖母說出門轉轉,我就陪著。
原也沒想告官,我們先前來過衙門,祖母沒有下車。
后來去了貢院、翰林院,祖母大抵是想起父親來了,她很難過。
可這事兒能找誰說?
我們去了吳國公府,可駙馬爺與長公主又…他管不了郡主。
只好又去了長公主那兒,長公主不在京中,我們吃了閉門羹,連郡主的面都沒有見著。
實在無路可走,祖母才來了順天府。
總不能去御前告狀吧?”
溫子甫越聽越憋屈,抹了一把臉。
不遠處,幾個考生把這番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有膽大性急的,幾步上前來,直接問溫子甫:“溫大人,這些都是真的嗎?是皖陽郡主要燒胡同?”
溫子甫哽得不行,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
他這副為難樣子,落在考生們眼里,就已經是答案了。
溫宴道:“影響你們春闈了…”
考生趕忙擺手。
溫宴又嘆:“去年春天鬧過一回了,也是鬧到順天府。”
“就是那什么美人局?”考生問,他剛才聽見桂老夫人提過。
溫宴吸了吸鼻子,道:“若不是被拆穿了,兄長的名譽早完了,還考什么秋試。今年又來一回…”
陳大夫趕到了,背著藥箱,跟著溫子甫去看桂老夫人。
考生道:“侯夫人臉色很差。”
“病了好幾天了,”溫宴道,“從舞弊傳言開始,就病倒了,祖母這幾年不容易。”
考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肯定不容易。
誰家長子過世,白發人送黑發人能容易?
那是長子啊!
再有知道得多些的,與周圍咬耳朵:“長子是夏太傅的女婿,與夏太傅一塊,為了平西侯府那案子才…”
溫宴抬手,抹了抹眼角,與眾人行了一禮:“不管如何,都給這次春闈添麻煩了。郡主竟然為了個人恩怨,攪亂春闈,科舉是朝廷選拔人才之根本,如此之舉,枉顧根基!”
畢之安背著手過來,聽到這句話,心里咯噔一聲。
看來,還是他上午時候想淺了。
兒媳婦告表姑子?
說小了,自然是皇上的家務事,可說大了,就是朝堂社稷之大事。
大大小小,端看溫宴怎么說了。
先前,衙門外發生的事兒已經傳出去了,這些考生們再出去,不用多久,進京趕考的學子們都會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掌握住。
朱鈺聽柳宗全說了,滿面的不可思議:“誰?你說誰?皖陽干的?她有這本事?不對啊,她摻和什么啊?”
柳宗全答不上來。
朱鈺又問:“畢之安有證據?溫家怎么讓順天府這么辦案子的?”
“順天府還沒辦呢,姓褚的那人關在大牢里,”柳宗全道,“可外頭都傳開了,主要是去年那事兒在先…”
朱鈺嗤笑了聲:“也是,現在我們的大殿下得樂瘋了吧?”
朱茂沒有樂瘋,他就是松了一口氣。
破事兒有人頂了,只要不查到他腦袋上,其他是誰都行。
霍以驍和定安侯府認定是皖陽搗鬼,那他就安全了。
挺好的,那愚不可及的妄圖放火,跟他沒關系了。
沈家里頭,沈臨捻著佛珠的手頓住了,抬起眼皮子,看著唐云翳。
唐云翳一臉懊惱:“是我思量不周。”
原想著,目的達成,還不用摻和其中,可以在一旁看戲了,沒成想,正看得熱鬧,自家房子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