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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你也知道你蠢

  折子上列出來的條目,是霍以驍和朱桓認真挑選的。

  拋開那些用來湊數、平賬的內容,把最說不通的地方單獨拎出來,直截了當地擺在一塊。

  這是霍懷定在江南時教霍以驍和霍以暄的。

  那時候,他們在巡按的最后一站——明州府。

  霍懷定帶兩人去了海邊。

  兩兄弟是頭一回看到海。

  京城往東行,雖也能抵達海岸,但他們先前從未去過。

  明州的海水別說幽藍、清澈了,根本就是黃泥沙水,可那一望無際的遼闊海面,還是讓人震撼。

  冬日的海風吹得臉頰發痛,海浪滾滾而來,又滾滾退去。

  在這無邊的景致面前,感受到的,是生而為人的渺小。

  正值退潮時,海水漸漸遠了,露出來的灘涂越來越多。

  霍懷定踩著泥,從灘涂上撿了不少貝殼、螃蟹,樂呵呵地裝了一竹簍。

  這些新鮮的食材,自是當晚就進了三人的肚子。

  霍懷定吸了口貝肉,又抿了口酒,說:“水退了,底下有些什么,才一清二楚。”

  霍以驍記住了霍懷定的話。

  他和朱桓擠干了水,把最大、最肥的貝殼、螃蟹,直愣愣地端給了皇上。

  皇上來回看了兩遍,又開口問了幾句,等朱桓一一作答之后,他把折子放到了一旁。

  “去把方啟川叫來,”皇上吩咐吳公公,待吳公公應聲去了,他又跟朱桓與霍以驍道,“朕也看不懂這烏七八糟的,讓方啟川來給我們解惑!”

  兩人在一旁坐下,等候方啟川。

  皇上提筆批起了奏章。

  霍以驍看他的神色,就知道皇上心情極差。

  皇上豈會看不懂,分明是越看越氣,氣得要等方啟川來給一個說法了。

  另一廂,方啟川已經回到了太常寺衙門。

  剛坐下喝了兩口茶,就聽到外頭通傳,說是皇上召他去御書房。

  方啟川的茶盞差點砸在手里。

  下朝時,他看見朱桓和霍以驍往后頭去了,估摸著是去見皇上了。

  莫非,四公子是見自己動作慢,等不及了,親自上陣揪閔郝與葛胥了?

  可這真不是他方啟川不上心,而是實在沒準備好一個弄死敵人、保全自己的兩全之策。

  方啟川放下茶盞,急匆匆入宮。

  引路的小內侍一問三不知,方啟川進御書房時,額頭上全是汗。

  他躬身給皇上行禮,又給朱桓、霍以驍見禮,想趁機以眼神詢問霍以驍,可察覺到皇上低沉的情緒,方啟川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四公子到底是四公子。

  人在御書房里,怡然自得,比三殿下都自在放松。

  這是條大腿!

  方啟川在心里反反復復給自己鼓勁。

  大腿抱得穩,就一定能夠逢兇化吉、柳暗花明。

  皇上抬了抬下顎。

  吳公公會意,把朱桓遞上來的折子交給了方啟川。

  方啟川打開來一看一股子寒意從腳底板竄了上來,與身上的熱氣混在一塊,差點就要忍不住哆嗦。

  他看明白了這上面的內容,尤其是,不久前,在西花胡同,霍以驍明明白白給他說過,太常寺的開支問題極大。

  這一項項的,不就是那些問題嘛。

  方啟川咬了咬后槽牙,沒有吭聲。

  他聽見皇上的聲音,不輕不重的,卻含了幾分怒意。

  “方大人,桓兒和以驍說看不懂你們太常寺花錢,朕也看不懂,你來講講。”

  方啟川的腦袋里嗡嗡作響。

  幾個方案轉得迅速。

  畢竟,四公子把戲臺都給他搭起來了,方啟川哪里能不登臺?

  從折子后頭抬起頭來,方啟川一臉茫然地看了眼皇上,又趕緊收回視線,作恭謹模樣,嘴上道:“每年的各項具體數字,臣記不太清楚了,得把舊文書翻出來一項項對。

  這折子上的,是三殿下在戶部觀政時抄錄的吧?那按理是不會錯的,就是這樣的數字。

  臣不太明白皇上的意思,這些數字,有哪里不合適嗎?”

  霍以驍上下打量方啟川。

  沒看出來啊,方大人裝傻,還挺像那么一回事。

  皇上一時之間也沒分明白方啟川是真傻還是裝傻,惱道:“這個花銷,你跟朕說合適?你們太常寺是拿銀子墊的墻根?”

  這個時候,方啟川才恰到好處地打了一個哆嗦。

  “臣愚鈍、臣惶恐,”方啟川的聲音都跟著哆嗦了,“還請皇上明示!”

  皇上眉頭緊皺。

  霍以驍氣皇上氣得多,知道皇上的耐心快告罄了,他干脆給方啟川遞了個梯子:“方大人,你在太常寺這么些年,到底該花多少銀子,你心里沒點兒數嗎?”

  方啟川順著梯子就爬:“皇上、三殿下、四公子,臣是在高方大人告老后接的太常寺卿。

  臣當時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全靠侍郎和其他下屬指點,才慢慢上了手。

  預算和稽核都是葛侍郎做的,臣每年都比照舊例,實在沒有看出不對之處。

  況且,送到戶部之后,戶部也沒有質疑…

  臣以為,這、這些開支是要的。”

  皇上哼了一聲:“你就是這么做上峰的?”

  “皇上的意思是,葛胥糊弄了微臣?那戶部那兒…戶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是戶部和葛胥串通了?”方啟川喃喃自語,喃到了最后,噗通跪倒在地,“皇上,臣識人不清、臣治下無方,臣、臣沒用啊皇上!”

  方啟川用力磕頭,腦袋在地磚上砸得咚咚作響。

  他也說不上是痛的還是慌的,眼淚刷刷往外頭涌。

  這個時候,不痛哭流涕地把自己摘干凈,難道等著被葛胥拖下水嗎?

  皇上可以定他無能,但他沒貪銀子,他得把損失減到最少。

  況且,還有四公子呢。

  四公子要對付閔郝,看在他這么賣力磕頭的份上,應該會拉他一把。

  “行了行了,”皇上被方啟川砸得腦袋也跟著痛了,“你倒是會置身事外。”

  方啟川抬起頭來,額頭已經磕出了血:“臣、臣雖然沒用,但臣對朝廷、對皇上忠心耿耿,臣絕對不敢打國庫銀子的主意,請皇上明察!”

  霍以驍嗤的笑了聲。

  皇上和朱桓皆轉頭看他。

  霍以驍支著腮幫子,道:“方大人的意思是,對朝廷和皇上不忠心耿耿的,從國庫拿銀子中飽私囊的,是葛胥和戶部的大人?方大人不妨再說說,戶部哪幾位大人啊?”

  方啟川心一橫,看向皇上:“皇上,這些文書是需要戶部尚書與侍郎核準的。侍郎是不是忠心,臣不知道,但閔尚書肯定脫不了干系!他在戶部時間久,他做了這么多年,總不能比臣還愚鈍吧?”

  皇上氣得拍桌子:“你也知道你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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