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內侍抱著食盒,站在御書房外的小廣場上。
還未及登上臺階,就見上頭門開了。
里頭拖出來一人,全程被捂著嘴,就這么越拖越遠。
內侍唬了一跳。
那人看衣著裝扮,應是位伯爺。
只是臉被侍衛的手捂了大半,他認不出模樣。
內侍奉命過來,也不好當即就回,只能與相熟的侍衛打聽。
這才知道,被拖走的就是臨安來的順平伯。
順平伯前回告御狀、灰溜溜地被清楚御書房,這事兒已然傳過一回了。
他是來告霍懷定與四公子的。
今兒似是說話越發無狀,才會被皇上如此不留情面的打法了。
點心最終也沒有送進去。
內侍回稟唐昭儀,朱桓也在母妃跟前,自然聽說了。
能把父皇氣成那樣,八成順平伯又罵霍以驍了。
順平伯想替自家孫兒求情,怎么可能主動火上澆油?
十之八九,他壓根不知道霍以驍的身份。
朱桓還算清楚霍以驍的性子。
順平伯若不知,李三揭也許亦不知道。
親隨揣摩著朱桓的思路,輕聲道:“殿下,那李大人,與溫子甫溫同知的關系不錯,臨安府哪個各個不知情,溫姑娘是認得四公子的,那溫同知就會知道。”
朱桓皺起了眉頭。
他原是直直要回慶云宮,走到半途,估算了下時辰,掉頭去見唐昭儀。
唐昭儀正在看書,聽說兒子來了,頗為驚訝。
“可是衙門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唐昭儀問,若不然,不會這么晚才過來。
朱桓看了眼左右,待唐昭儀把人都屏退了,才把胡同里的事情說了一遍。
唐昭儀的臉色不太好看。
朱桓壓著聲,道:“母妃,以您對父皇的了解,他會認以驍嗎?”
唐昭儀咬著唇,點了點頭:“自己的骨肉,皇上怎么會不認?皇上若不在乎他,只管讓他在霍家當一個閑散少爺,謀個閑職,怎么會接他回宮?甚至是,皇太后閉眼沒幾天,人就接回來了呢?”
朱桓蹙眉。
是了,正是因為這些緣由,所有人都在猜,認祖歸宗是遲早的事情。
“那您覺得,至今都沒有認下,是父皇還沒有下定決心,還是以驍不愿意?”朱桓又問。
唐昭儀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在她看來,皇子身份,誰會往外推?
尤其是,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
前朝后宮,傳了這么多年,霍以驍跟朱晟打架都打了這么多回了,誰還敢真把他當尋常臣子看待?
地位偏上,身份偏下,弄得所有人跟著不上不下。
可要說皇上還未下定決心…
“母妃也說不好,”唐昭儀道,“皇上的心思,豈能樁樁都猜得準。”
朱桓往前傾了傾身子,沉聲問:“以驍的母妃到底是誰?”
“這個不重要,”唐昭儀說,“皇上真要認兒子,記在哪一位名下都不是問題,尤其是那些沒有兒子的,真有機會時,能爭翻天去!別的都不說,就說惠妃,她謹慎了這么多年,給她個兒子,還是個已經長大的兒子,先不說皇后娘娘,她壓根不用再避德妃鋒芒。”
朱桓笑了笑,笑容很淡。
皇上的心思不好猜,但相對的,朱桓覺得,他更了解霍以驍一些。
霍以驍不愿意做別人的兒子了。
他與父皇的分歧,十之八九,在他母妃的身份上。
父皇想要兒子,卻不給兒子真正的母親名分。
為什么?
那一位到底是誰?
父皇是不愿意,還是不能給?
朱桓想再問幾句,無奈時間已晚,他必須離開。
唐昭儀親自送兒子離開,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長長嘆了一聲。
倒不是她要瞞著朱桓,而是她也不知道。
霍以驍不是生在潛府里的,彼時潛府之中,除了她這個大肚婆,也沒有另一個孕婦了。
唐昭儀至始至終,都不知道皇上還有這么一個兒子,直到霍以驍被定為朱桓的伴讀,再之后,流言四起。
吃驚之余,唐昭儀使人打聽,“生父”霍懷任在孩子三個月時將他抱回霍家,說妻子產后虛弱不治,沒有多久,霍懷任也病故了,孩子便由霍家叔伯嬸娘們照顧著。
一晃這么多年,唐昭儀哪里去打聽霍以驍真正的出身?
“我知道,”唐昭儀扶著嬤嬤的手回到內殿,輕聲道,“皇后、德妃她們明面上不顯,其實都等著皇上認兒子呢。
這個兒子的存在已然是板上釘釘的,多了不多,少了也不少,對她們的影響也就這樣。
倒是我們,一旦以驍成了皇子,桓兒與他的關系必定會與今日不同。
都等著看熱鬧呢。”
嬤嬤勸解道:“您已經看穿了她們的想法,殿下也必定知道。
以奴婢之見,殿下與四公子并無多少矛盾,只是有些別扭而已。
雖然說,皇上要認他,記在誰名下都一樣,可遲遲尬在這兒,肯定是他的母妃身份說不得。
有那么一位真正的母妃在,四公子與皇位無緣,哪怕有太妃娘娘在,這天然的劣勢是無法抹平的。
而四公子要生存,必定不能靠著大殿下、四殿下,只有我們殿下,與他多年情誼,將來不會輕易謀他性命。
為了四公子自己,他都得向著我們殿下。
只要您多提點,不讓殿下著了外人的道,他還是皇子之中,與四公子關系最近的。”
唐昭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你說的倒是很有道理。可我總覺得心里慌。”
嬤嬤道:“慌也沒有用,改變不了什么。”
“是了,惠妃那兒…”唐昭儀倒吸了一口冷氣,“霍以驍與溫家那丫頭走得很近吧?成安和溫宴關系極好,惠妃沒有兒子不爭不搶、低調做事,可一旦霍以驍娶了溫宴,皇上再把兒子記在惠妃名下…”
嬤嬤笑了笑:“那就真正印證了,他的母妃身份見不得光。您和殿下都不用動手,只要我們殿下與四公子緊密,您就讓皇后和德妃煩去吧。”
唐昭儀頷首。
宮中關系就是如此。
你進我退,此消彼長。
只要自己和朱桓能夠穩住,煩的就是俞皇后和許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