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宴歪在榻子上,眼皮子直打架。
因著月事來得突然,她昨兒半夜就被腹痛給折騰醒了,沒一會兒,滿頭大汗。
好不容易收拾妥當了,天已然蒙蒙亮,便沒有睡好。
前世,大抵是身體原因,溫宴的初潮來得很晚。
當時把黃嬤嬤愁得不行,姑娘家的身體就是這樣,歲數到了,該來的不來,豈能不愁?
等后來突然來了,黃嬤嬤喜得直念佛號。
因此,溫宴壓根沒有想到,這輩子,初潮提前來了,還來得毫無征兆。
想來想去,應當是季太醫開的方子起了成效。
黃嬤嬤給溫宴備了手爐,不燙,溫溫的,很是舒適。
雖然溫宴更想抱黑檀兒。
可惜,黑檀兒鼻子尖,不喜歡溫宴身上的這股子味道,昨兒半夜就躲了。
溫宴睡了會兒,就聽見院子里有低低的說話聲,好似是曹氏與黃嬤嬤。
歲娘就守在邊上,見溫宴睜眼,一面知會黃嬤嬤,一面問道:“姑娘要不要吃點東西?”
溫宴一早上都睡過去了,自是沒有用早飯,應了聲“好”。
歲娘去準備了,曹氏笑盈盈與黃嬤嬤一塊進來,搬了把繡墩在榻子旁坐了。
溫宴喚了聲“叔母”,她看得出來,曹氏雖說是笑著,但神色之間還是透了幾分尷尬。
當然,曹氏已經極力掩飾了,可惜功力不到家。
“宴姐兒,”曹氏握了握溫宴的手,不算暖,但起碼不是涼的,她略微放心了些,問,“這會兒舒坦些沒有?”
溫宴搖了搖頭,實話實說:“沒力氣。”
“正常,”曹氏清了清嗓子,“咱們女人,都是這樣過來的,你這個歲數來,也不算太早。叔母跟你說啊…”
身體上的事情,必須得細細說明白。
否則姑娘家家的,什么都不知道,有損康健。
可溫宴到底不是她親生的女兒,有些話,實在是怪不好意思的。
再者,她也是頭一回與人說這個。
溫慧比溫宴只大了幾個月,眼下還沒有動靜,想來也就這一年內了。
曹氏倒不怕和溫慧說這個,自己的姑娘,即便慧姐兒“稀里糊涂”地問東問西,她也能一句“小孩子家家的凈胡說八道”給堵回去。
至于婧姐兒,那不是還有她姨娘嘛!
宴姐兒的親娘卻是不在了。
剛在門口時,曹氏就和黃嬤嬤商量,這些問題是自個兒來說、還是黃嬤嬤來說,思前想后,她還是厚著臉皮上了。
這并不是擔心黃嬤嬤說得不周全,還是,宴姐兒再是沉穩、冷靜,在這種事情上也是小姑娘。
突然間,身子下冒出來這么多血,定是會怕的。
作為長輩,此刻不來安慰,而是交給黃嬤嬤處理,那要她這個叔母做什么用?
曹氏一心要發揮自己的用處,心里又不住埋怨起慧姐兒。
怎么慧姐兒沒有先來些動靜?
若不然,也好讓她有個練習的機會。
說過一次了,再開口亦有個準備。
哪里像現在,頭皮硬著,臉皮厚著,還說得磕磕絆絆。
是了,不止是月事得說,以后嫁人時,要交代的事情更加不好開口。
偏偏吧,琢磨老夫人與溫子甫的意思,宴姐兒與那四公子是八九不離十了,一出孝期就要嫁人。
而自家慧姐兒…
八字還沒一撇!
又沒有地方給曹氏練了!
曹氏在心里直抱怨慧姐兒不爭氣。
想法多,又有點兒難為情,曹氏說得磕磕絆絆的,見溫宴垂著頭沒有吱聲,她試著問道:“宴姐兒,明白了沒有呀?”
溫宴當然是全部都明白。
可曹氏說得這么“艱難”,溫宴肯定不能笑,只好配合著佯裝羞澀,忙不迭點了點頭。
曹氏趕緊著往下說,又怕說漏了,扭頭問黃嬤嬤:“我沒少交代什么吧?”
黃嬤嬤頷首:“您都說了,奴婢也想不起旁的來的。”
“那就好,”曹氏與溫宴道,“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來問我,或是問黃媽媽。
再者,每個人的狀況、感覺都不一樣,你若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說出來,千萬別硬忍著。
還有就是,我會趕緊請季太醫來一趟,重新提你把脈、調整方子。
我怕藥理相沖,都不敢讓廚房給你溫補湯。
這些都得聽太醫的…”
說到了這兒,曹氏順了很多,絮絮又囑咐了一些,這才回去了。
溫宴目送她離開,不由地彎了彎唇,笑了起來。
曹氏說的這些,她都懂,但她會很認真的聽,她能感受到曹氏的用心。
明明那么尷尬,曹氏也來說了,可見她的善意。
只這份善意,就值得溫宴維護。
溫宴填了肚子,一覺睡到了下午。
主院里有幾道說話聲,歲娘告訴她說,桂老夫人他們已經回來了。
那廂也知道溫宴醒了,桂老夫人親自來了一趟。
比起曹氏的不自在,老夫人顯然見多識廣,神色坦然,輕聲細語地問溫宴身體。
溫宴道:“下腹有點兒痛,身子乏,提不起勁兒。”
“那就好好歇歇,”桂老夫人道,“你身體本就畏寒,現在更不能馬虎,這幾天就好好躺著,一定要養好了。”
待桂老夫人走了,在外頭探頭探腦的溫慧和溫婧才進來。
溫宴沖兩人眨了眨眼睛:“在武安侯府里,是不是有誰說話不中聽了?”
溫慧“呀”了一聲:“你怎么知道?”
溫宴笑著,沒有解釋。
桂老夫人可沒有那么喜歡她。
說直白些,兩個人之間,什么孺慕、什么舐犢,統統不存在,只是統一陣線的同盟而已。
老夫人若不是受氣了,怎么會特特來探她,還交代這么多?
若是時間可以靠人力推動,老夫人只怕是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一推推到溫宴出孝期,趕緊嫁人、生子,在皇家站穩腳跟,看還有哪個敢在自個兒跟前胡說八道。
溫慧沒有等到理由,也不在意,直接道:“到了武安侯府,祖母就領著我們去給侯夫人問安。
當時已然到了好些老夫人了,都是祖母年輕時認得的。
有一位武昌伯府的老夫人,張口就說‘還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離開臨安’了。”
溫宴一聽,撲哧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