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霍以驍“呵”地笑了聲。
小狐貍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霍以驍想說,他不想那萬兩銀子打水漂。
只是話到了嘴邊,他還是頓住了。
喉頭滾了滾,霍以驍對上溫宴的視線,道:“是啊,關心你。”
話音落下,他清晰地看到小狐貍那滿滿都是打趣的眸子倏地一收,露出了驚訝和意外。
就這么一瞬間的變化,讓霍以驍心情大好。
小狐貍花招多,一開口真假參半,他每次都會被溫宴的思路給帶跑了。
對付她心血來潮一樣的招數,想堵住她的嘴,就一定要出其不意,先說一些出乎溫宴意料的話。
否則,就得輸了。
霍以驍難得勝了溫宴一回,尤其是,這種出其不意的戲碼還是溫宴最喜歡用的。
不得不說,溫宴的這一招,挺好用的。
溫宴顯然是被霍以驍的“出其不意”給懵住了。
油燈的昏黃光亮從溫宴的側后方照過來,映在她的眼睛里,她就這么看著霍以驍,一瞬不瞬的。
仿佛是在猜測,霍以驍的話是真心的還是糊弄人的。
思及此處,霍以驍揚了揚眉。
這也算是一種“大仇得報”?
總算不是他每一回都琢磨小狐貍哪句話真、哪句話假了。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越發使人愉悅。
愉悅到,霍以驍抬起了胳膊,手掌按在溫宴的頭上,不輕不重地擼了兩下。
溫宴的頭發差不多都干了,披散下來,手指擦過長發,只覺得柔順細軟。
霍以驍在抽手之前,又揉了兩下。
見溫宴睜大著眼睛看他,驚訝與意外比先前更重,霍以驍道:“我有些明白你為何總抱著貓了,確實挺好揉的。”
這話說的,溫宴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發現溫宴在盯著他的手,霍以驍猜她小腦袋瓜子又在想什么壞主意,他難得勝一回,怎么會讓小狐貍逮著機會再扳回一成?
不給溫宴發揮的機會,他直接發力,躍過院墻,落到了宅子外頭。
溫宴望著他消失的身影,慢慢關上了窗,按下插銷,靠著墻,雙手覆在腦袋上,彎著唇笑了起來。
她一直都知道,霍以驍是個防備心重的人。
她能大刀闊斧地劈開層層高墻,不被那些防備給攔在墻外,也是因為霍以驍“喜歡”她。
哪怕他不承認,也會給溫宴留一扇門,聽她的那些“胡話”。
有些倔強,有些別扭,可那份倔強和別扭,讓溫宴心疼。
他原本不會是這樣的。
只看霍以驍和霍以暄相處,就能知道,他也曾經有過開朗的時候。
只是那些開朗,在被接入宮中后的成長歲月里,給消磨光了。
甚至,溫宴還知道,若她沒有主動回宮,若霍以暄英年早逝,霍以驍的性情會比現在更加偏執,滿是陰霾。
溫宴熟悉那個陰鷙又心狠的霍以驍的,但她卻不希望他再變成那樣。
她想要他能坦率一些,甚至,偶爾還能“淘氣”一些。
就像今天這樣。
霍以驍以前還說她小姑娘家家的不像話,現在,他也沒有像話到哪里去。
不像話,其實也 挺好的。
溫宴揚著唇,笑容從眼底眉梢溢出來。
桌子上,黑檀兒趴著打瞌睡。
溫宴回到桌邊坐下,沒有去收拾茶具,用手輕輕揉著黑檀兒的背。
“打個商量。”溫宴小聲道。
黑檀兒的耳朵動了動,身子卻沒有挪,好像是睡迷糊了。
溫宴把手挪到黑貓的下巴,慢悠悠地撓,換來幾聲咕嚕。
霍以驍很少揉黑檀兒,倒不是他不愿意,而是黑檀兒不太配合。
能乖乖摸兩下腦袋,已經是黑檀兒心情極好了。
“下回,給他揉兩下嘛,”溫宴說著,“好不好?”
宅子外的胡同里,霍以驍已然融入夜色之中,快步離開了這里。
這個時辰,自不可能再入宮了,他也不想回漱玉宮,便依著習慣,回了霍家大宅。
他的書房與霍以暄的相隔不遠,此時看去,能看到里頭還亮著光。
霍以驍沒有去打攪。
暄仔憨歸憨,也會呼朋喚友去踏青、吃酒,但他念書很刻苦。
再過半年,霍以暄就要參加秋闈,他對功課、消遣、休息的安排很是嚴格。
一如在臨安時,他曾經打趣地說過,若無意外,中舉不在話下。
這并非狂妄,而是他知道自己的實力。
科舉之途,中與不中,雖有運氣一說,但實力更是重要。
霍以暄的意外并不是落榜,而是性命之憂。
溫宴的那個夢里,霍以暄死于滄浪莊的那壺酒,他甚至沒有等到放榜,就已經逝去。
那這一次,滄浪莊被他們鏟了,徐其則不會再被人當槍使,方家那兩兄弟沒有了機會,霍以暄能高高興興地去看桂榜了吧。
霍以驍回到自己的房間,梳洗過后,躺在了床上。
他得再小心一些。
沒有了柒大人,誰知道還會不會冒出來捌大人、玖大人。
暄仔苦讀了那么多年,不能叫那些人給攪局了。
再過兩年,霍以暄還得參加會試,考進士,入翰林。
這是霍懷定給霍以暄定好的路,霍以暄這些年就是這么走的,霍以驍希望他能平平順順地走下去。
還有溫宴。
霍以驍抬起手,在黑暗中看著自己的手掌。
他的夜視好,哪怕沒有光線,還是能看清掌心、五指。
他記住了手掌在溫宴頭上摩挲的感覺。
雖然他也說不上來,當時怎么會突然來了那么一下,但看小狐貍吃驚的樣子,實在叫人愉快。
以前是溫宴拿他當貓逗,他反其道而行之,又有何不可?
倦意漸漸涌了上來。
極其難得的,霍以驍在這個常人該入睡的時候有了濃濃的睡意。
意識模糊著,呼吸平緩下來,四周安靜至今。
他終是睡了過去。
他做了幾個不同的夢。
與暄仔喝酒,和黑檀兒打架,還有溫宴…
天亮的時候,霍以驍睜開了雙眼,一夜好眠讓他神清氣爽。
他從床上坐起來,披上衣衫。
他有些記不起來與溫宴有關的夢到底是什么內容了,但他想,應當是一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