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宴心里咯噔了一聲。
霍以驍見溫宴神色凝重,仿佛是真的在思考這到底是一種什么“病”,他便問:“魔怔了?”
“驍爺有沒有想過,也許不是病,”溫宴頓了頓,望著霍以驍,說了自己的想法,“也許是毒?”
霍以驍:“…”
真是魔怔了。
連毒都疑心上了。
這一年間,他除了作息之外,一切都正常。
吃喝上與先前一樣,練功時也沒有渾身無力的狀況,想事情也不遲鈍…
世人常見的所謂中毒的狀況,霍以驍一丁點也沒有。
可是,大千世界,一個人的見識總歸是淺薄的,他沒有見過的、不曾聽過的,難道就不存在了嗎?
這念頭忽然間涌入了腦海。
一閃而過。
霍以驍自己都失笑了聲。
溫宴問道:“你不信我?”
霍以驍把茶盞放下,抱著胳膊,道:“聽著也有可能。”
小狐貍魔怔,把他都給帶偏了。
只不過,他這樣的立場和身份,有人要咬牙切齒地給他下毒,好像也沒有什么難以置信的。
不能明目張膽地殺他、害他,就讓他睡不好,多少出個氣,多尋常啊。
溫宴咬著唇,沉默了一陣。
前世時候,霍以驍是中過毒的。
瑞安十二年,也就是在她被霍太妃接回宮的前一年,霍以驍服過寒食散。
那玩意兒本事治寒癥的藥方,沒有寒癥的服用,便成了毒。
臘八宴上,霍以驍跟昨兒夜里一樣大半夜爬屋頂發瘋;除夕夜里,他又大冷的天跳到御花園的池子里…
皇上又是氣又是恨,御書房里彈劾他無狀的折子一疊又一疊。
霍以驍當時沒有都沒有解釋,他說酒勁上來了,想做就做了,態度狂妄。
直到半個多月后,霍太妃才突然意識到,那不是酒勁,而是寒食散。
霍太妃追問過,霍以驍說他是自己服的,圖個樂子而已。
“樂子”兩字,卻讓霍太妃哭了出來。
明明是被人害了。
樂的是別人,苦的是霍以驍自己。
那寒食散不曉得下在了酒中還是菜中,分量大,足以讓人在席間失態。
霍太妃與霍以驍,當時都不曉得這東西的危害,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到“真兇”。
等事情已經過了那么久了,根本抓不到線索,霍以驍除了吃啞巴虧,又能如何?
最最可恨的是,霍以驍已經有了癮,去癮就耗了半年多,以至于溫宴再見到霍以驍時,他消瘦得她險些都沒敢認。
不止是瘦了。
少年和青年,自也不可能毫無變化。
霍以驍長高了很多,五官能看出熟悉的影子,但再細看,又很不一樣。
他給人的感覺,整個都變了。
臉頰凹下去,越發顯得陰郁,性情孤戾,看人時,濃黑的眸子里透出來的森森陰鷙氣息,真是藏都藏不住。
有些時候,溫宴甚至覺得,霍以驍的脾氣一旦發作起來,可能會拉著所有人一道去死。
一開始,說一丁點都不怕是騙人的,但溫宴為了翻案、為了溫章的前程,她逼著自己跟霍以驍相處。
磨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霍以驍并不那么信任她。
因為,各種各樣的悶虧,那五年里,霍以驍吃得太多了。
萬幸的是,他們兩個人慢慢走了過來,有了信任,有了相攜而行。
所以,霍太妃后來每每與溫宴提及時,都極其難過,若是溫宴能早些在霍以驍身邊,時刻注意他的狀況,很多虧就不用吃了…
溫宴亦是如此想的。
偏執的苦悶,傷別人,更傷霍以驍自己。
她今生急著進京,便是因此。
現在想來,有人能讓霍以驍吃寒食散,那么,霍以驍現在的狀況,誰又能說不一定是毒呢?
眼看著溫宴的眉頭越皺越緊,霍以驍伸出手去,指尖在她眉心輕輕一彈。
溫宴猛得回神,瞪大眼睛看他。
霍以驍的聲音懶洋洋的:“丑,礙眼。”
一時之間,溫宴都不知道是笑好,還是無奈好。
“下毒也沒那么容易,”霍以驍道,“在京里時,總要去習淵殿,要吃飯睡覺,也許防不勝防,但你別忘了,我離京下江南,前后數月。
去江南時,我身邊只有隱雷,你總不能猜到伯父和暄仔頭上去吧?
就這么幾個人,吃喝與京中都不同,有什么藥效能持續這么久?”
溫宴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霍以驍說得對,什么毒,幾個月的時間里,早就散了。
可他在臨安城那樣子,根本就是“病入膏肓”。
一面想,溫宴一面伸手去拿茶壺。
手觸到壺柄時,溫宴的動作一頓,有個想法從腦海中劃過…
茶葉。
“茶葉!”她低呼了聲,“你的茶葉!”
倏地,霍以驍的眸子一緊。
飲茶,各人有各人的習慣,他平素喝慣了什么,一般也都不換。
每個月,宮里領了茶葉,他喝著順口,下江南時也帶著。
若是茶葉有問題,倒的確會…
溫宴理著思緒,道:“你的茶葉,我喝過,大公子也喝過,如此說來,若問題真的在茶葉里,量應該很少,我們這樣偶爾飲一回的,也沒什么影響,驍爺是飲了很長時間,日常都是用它,才會作息無序。”
這種就很麻煩。
效果弱到要長久使用才能顯現,查證就困難極了。
甚至連這茶葉是怎么出的問題,都不好查得水落石出。
“是與不是,”溫宴道,“你把茶葉換了,過一段時間就知道了,先用我的茶葉吧。”
霍以驍道:“也未必一定是茶葉,就先試著來吧。”
華燈初上時,溫宴回了燕子胡同。
霍以驍得回宮去。
漱玉宮里,當值的內侍們戰戰兢兢著,這位昨兒睡屋頂,今天也不曉得還有什么動靜。
偏偏,皇上不罰四公子,但萬一出了狀況,他們各個都要倒霉。
提心吊膽了大半宿,四公子安安靜靜睡覺,眾人才算是定了心神。
這一夜,算是風平浪靜。
翌日,習淵殿中,因著朱晟禁足,沒有了他沖鋒陷陣,亦是毫無波瀾。
仿佛是,前天的那場鬧劇沒有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