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宴看溫慧。
溫慧脫了力,靠著門板坐著,
溫宴再看溫婧。
溫婧雙手緊握,坐姿端正,但肩膀微微發顫,透出了她此刻心情。
都是豆蔻年華的閨中姑娘,溫慧和溫婧哪里碰上過如此場面,手足無措也是情理之中。
溫宴深吸了一口氣。
加上上輩子,她是姐妹里最大的那個了。
前世妖魔鬼怪見多了,今日狀況,她驚訝急切,但也漸漸穩住了心神。
她不喜歡干等著,還是得想法子先弄明白事情。
“地上涼,四妹先把二姐扶起來。”溫宴喚溫婧。
溫婧是缺了主心骨,一旦有人開口交代她,她忙不迭應了,起身把溫慧拉回桌邊坐下。
溫宴提起桌上的茶壺晃了晃,走到門邊,隔著門板朝外頭道:“壺里的水都是涼的,媽媽與我們送壺熱水來吧。”
婆子答道:“姑娘們將就將就,現在哪有熱水…”
“將就不了,”溫宴面不改色,“我的小日子還有三五天,我最是畏寒了,媽媽今兒讓我將就冷水,到時候我怕是要痛死過去。”
婆子在外頭聽得目瞪口呆,她這個歲數臉皮厚,私下里渾話都能出口,可何嘗聽見過一個姑娘家能把“小日子”說得大方直白的,這、這叫她如何接話?
再說了,三姑娘怕冷是府里都知道的事兒,要不然,也不會在溫泉莊子休養一年。
溫宴見婆子沒有反應,又道:“媽媽,祖母那兒到底出了什么事兒,竟然忙碌到沒有一個媽媽、姐姐能給我們添壺熱茶了?
若是都抽不出空來,媽媽把歲娘和黃嬤嬤叫來,她們兩個沒在祖母跟前做過事情,過去也是添亂,剛巧來伺候我們姐妹,媽媽只管去祖母那里幫忙。”
話說到這個份上,婆子也不敢再油鹽不進,一抬眼,恰巧看到歲娘在不遠處探頭探腦的,她便招了招手:“你們姑娘喚你取壺熱茶。”
歲娘飛快地小跑著去辦了。
不多時,她提著一壺熱茶,抱著食盒進了廂房。
前腳進來,后腳門又關上了。
歲娘取了茶盞,把冷熱水兌溫了。
溫宴打開食盒,見里頭裝滿了點心,不由笑了聲:“你倒是機靈。”
歲娘道:“黃嬤嬤說,姑娘必定要尋人,叫奴婢就在外頭候著,免得遲了。點心也是嬤嬤讓拿的,吃點東西,有勁兒、心定。”
溫宴把茶盞塞到溫慧手心里:“二姐,先喝一口。”
溫慧的手指冰涼,觸及茶盞溫度,才稍稍有了些暖意:“阿宴,祖母…”
“別慌,我們慌也沒有用,”溫宴說完,看了歲娘一眼,“你有什么消息?”
歲娘道:“奴婢先前一直跟著姑娘們,哪里知道什么呀,剛還是聽黃嬤嬤說了兩句。”
黃嬤嬤有些暈船,堅持到了寺中,溫宴等人去觀景時,她就在廂房里歇著,直到叫那大動靜吵醒。
“嬤嬤只隔著窗戶看了,老夫人身上好多血,三夫人坐在地上,也流了好多血,”歲娘道,“二夫人把人都攔開了,具體狀況,嬤嬤也不清楚了。
剛才有大師過來,說老夫人和三夫人都還有氣,老夫人的傷口雖深,但避開了要害,只是三夫人傷得重,能不能救回來還說不好。”
溫慧和溫婧小臉慘白。
“歹人呢?”溫慧顫著聲問,“抓著了沒有?報衙門了嗎?”
歲娘沒有答,睨了溫宴一眼。
溫宴示意溫婧安撫好溫慧,把歲娘拉到了一邊,壓著聲兒問:“沒抓著人?也沒報衙門?二叔母不讓?”
歲娘點了點頭。
溫宴訝異,怎么就沒有報官呢?
還是當時屋里狀況,委實不好報官?
“傷口…”溫宴沉聲問:“兇器是什么?是誰的?”
歲娘道:“嬤嬤聽進了廂房的婆子說,三夫人的手里握著把匕首,到底是誰的就…”
溫宴抿了抿唇,她有些明白曹氏不讓報官的想法了。
兇器在安氏手里。
萬一是安氏朝桂老夫人下手…
這罪名,定安侯府承受不起。
可安氏真的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先前溫子覽回臨安,溫宴被老夫人當擋箭牌見識過一回母子、婆媳之間的暗涌,也意外聽見過三房夫婦的對話,她知道安氏與桂老夫人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么和睦。
雖然不清楚根源,但桂老夫人對安氏并不滿意。
老夫人不會對安氏動粗,只是回回說話都戳心窩子,叫安氏很是苦惱。
再者,三房質疑公中銀子…
這些都是“恨”。
只是,這些恨意真的能讓平日里老實巴交的安氏朝桂老夫人拿起匕首?
溫宴不愿意信。
話說回來,安氏日夜伺候老夫人,她真的有心下手,并不是沒有神不知鬼不覺的可能,而在這兒出手,別說自己同歸于盡了,丈夫、兒女,都一并連累。
若是歹人…
桂老夫人和安氏的運氣就這么差?
叫人傷得這么重,期間還沒有弄出一點兒聲響。
訊息太少,溫宴無法下判斷,可她知道,事情出了,決計不能瞞著不報。
溫宴走回桌邊,抓起茶盞,重重砸向地面。
哐——
碎片飛濺。
溫慧和溫婧被這一手嚇得大叫起來。
溫宴趕緊給兩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道:“聽我的。”
兩人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溫宴很快又開了口,聲音里滿是急切與慌張:“二姐姐當心,哎呀都燙紅了,四妹,你和歲娘扶二姐進里頭躺下,我去叫人,我得去叫人。”
歲娘反應快:“二姑娘忍忍、且忍忍!四姑娘搭把手,奴婢一個人架不住二姑娘呀!”
溫慧被歲娘半拖著站起來,一腦門的問號,但她信溫宴,就沒有多問,乖乖拉著溫婧避去了里頭。
溫宴又撲到了門邊,重重地捶:“媽媽!媽媽!二姐姐傷著了,你趕緊叫二叔母過來呀!”
婆子被溫宴一茬接一茬的,弄得進退不得。
溫宴原也不是要尋婆子,她的目標是黃嬤嬤。
黃嬤嬤會提醒歲娘候著,自己也肯定不會走遠。
果不其然,溫宴才喊了一遍,外頭就傳來了黃嬤嬤“嗷”的一聲大叫。
“二夫人,不好啦——”黃嬤嬤悶頭往最里頭的廂房去,“二姑娘傷著了,您快來瞧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