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良鄉打道回府。
轎子上,嚴成錦正要睡一會兒,聽到轎子被敲了幾聲,還以為到了府門。
撩開轎簾,卻看見還在良鄉的官道上。
剛要扣何能的工錢,卻聽何能湊上來,笑嘻嘻道:“少爺,程大人回京了。”
嚴成錦有些怔住了。
王越雖然已老,但還能任幾年良鄉理學院的院長。
他在書信中說的是,程先生可回京,可是如今朝中,也無空閑的官職。
回到府中,程敏政等在正堂。
還是同以往那般,院中一片青翠的瓜果,雞鴨關在不同的竹籠中,三兩婢女在院中除草。
“也不邀老夫去新府。”
程敏政有些幽怨,抬頭望著高堂上,當年來嚴府時,做人小心經可不是這一首。
嚴成錦向正堂中那道身影投來狐疑的目光:“程公?”
程敏政回過頭看見嚴成錦,頓時露出笑意:“賢侄還是這般見外啊,不知為何召老夫回京?”
“王越已老,本官想讓程公,任良鄉理學院院長。”
賢侄又開始忽悠他了,去朝鮮時,可不是這般說的。
程敏政端起茶盞,嘴唇沾了沾茶水,頓時有了主意:
“賢侄啊,你答應幫老夫恢復官身?”
使臣的身份,在朝鮮尚且還好用,可回到了大明,與庶民也無區別。
“實不滿程大人,朝中已無空缺的官位。”
“賢侄,這…”
乾清宮后的暖閣。
有九間,每間房都是兩層。
上層安放三張床,新皇每晚睡哪張床,臨時決定,這樣即便是有人行刺,也很難找到皇帝本人。
屬于保護皇帝的安全機制。
一大清早,劉瑾伺候朱厚照穿常服:“爺,程大人回來了,諸公在東暖閣等您。”
“找我何事?”
若是瑣事,朱厚照打算溜出宮去轉一圈,有重要朝事,老高和李師傅自會解決。
“戶部已經調撥錢糧,可派大船出海。”
一千艘大船分為兩批,調撥錢糧和兵備更快,先送工程師去搭建爐灶,建筑房屋。
不用半年,能在黃金州建起一座小城。
站在旁邊的谷大用噗通一聲,跪伏在地上:“奴婢請旨,去黃金州督軍。”
鍍一層金回京,就能升御馬監秉筆太監了。
朱厚照置若罔聞,走進大殿中,明知故問:“諸位師傅,大清早找朕何事?”
程敏政干咳幾聲,才躬身作揖,開口:“臣程敏政,見過新皇!”
氣色還不錯,端正的正臉,鬢上有些許白發,還穿著離開京城的緋袍,與在朝中時,并無多少不同。
朱厚照喜滋滋道:“程師傅回京,怎么不來見朕,你還掛著禮部右侍郎的官職?
“…正是。”
李東陽看向朱厚照,躬身道:“戶部已籌備錢糧,懇請新皇命此行的督官,擇日出海。”
嚴成錦能明白李東陽的心情。
九邊大軍已經南遷,在東南建立衛所,屯田可以支撐,很快就會拖垮國庫。
去黃金州短則一年,長則三五年,絲毫不敢拖延。
諸公齊齊看向朱厚照。
總之,如今盡快派人去黃金州掘礦和屯田,才是大事。
“程師傅,你領水師前往黃金州,如何?”朱厚照看見了程敏政,也懶得再琢磨其他人。
“臣舉薦宋景。”嚴成錦道。
黃金州的基建,無異于從零開始。
若派去的工程師遇到難題無法討教,便會拖延工期,不如直接派宋景指揮大局,加速建造。
程敏政暗自松了一口氣。
“晉城大君同意向百姓發堪合,不日就會抵達天津衛。”
李東陽沉吟片刻,只覺得力役要得少了。
暹羅和琉球,還沒傳回消息,不知能征召多少人。
朱厚照卻是眼前一亮。
“傳朕旨意,命宋景率水師出海,至于程師傅,就任詹事府詹士吧。”
宋景去了黃金州,詹事府詹士一職就空了出來。
老夫在外建功立業十余年,回來官職還是詹士,不如在朝中當官呢。
程敏政暗自嘟噥幾句,躬身接旨。
晃眼就是一月過去,京城漸漸有了涼意,這一日,良鄉港口停著幾艘大船,宋景率工程師準備南下,自松江府出海。
“嚴大人,不知此行可有要事囑咐?”
嚴成錦從懷中抽出一份圖紙,“去了黃金州,也不要忘記琢磨此圖。”
宋景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作揖后,登上大船。
谷大用哭哭唧唧,站在嚴成錦身邊:“嚴大人,你就沒有紙條要交給咱嗎?”
“…沒有。”嚴成錦。
要派個命硬的太監去,谷大用雖不似劉瑾這般靈活,可優點是忠誠度高,也沒多大的膽子。
葉準走過來稟報,朱厚照要召他回宮。
東暖閣,
朱厚照有些心猿意馬,一端想去良鄉轉轉,一端又要批閱今日的疏奏。
他是講誠信的人,自己答應了三個時辰,含著淚也要批完。
“打聽清楚了嗎?”
“回爺的話,谷伴伴離開京城了,新入宮的使臣不是唐宋,是來自弗朗機神圣羅馬帝國的人。”
劉瑾把奉命打聽到的兩件事,賠著笑臉稟報。
王守仁在攻打神圣羅馬,此事他剛知曉,使臣這時候入京,想必是有事相求。
“說是要明日進宮面圣?”
不多時,嚴成錦從良鄉回到宮中,快要下值了,若朱厚照無事,他就打道回府。
神圣羅馬不屑向大明派使臣。
此時,卻派使臣來大明,倒是讓嚴成錦頗感意外,兩人商議之下,決定見一見。
翌日,早朝。
嚴恪松稟報完水師出海后,鴻臚寺卿洪遠站出來一步:“神圣羅馬帝國使臣求見,請乞向大明朝貢。”
李東陽詫異的看了過去,弗朗機國只在洪武年間,向明廷朝貢。
此后海禁,幾乎斷絕往來。
在大臣們的低語中,弗朗機使臣盧多維邁入大殿,朝朱厚照微微躬身:
“尊敬的大明皇帝,我代馬克西米利安大帝,向您見禮。”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疑惑的看向旁邊的劉瑾。
劉瑾湊上來小聲:“爺,叫馬克西米利安,神圣羅馬帝國的。”
朱厚照坐正身體,笑容中帶著一抹恍然大悟之色,笑瞇瞇道:
“見了朕,為何不跪?”
“弗朗機的禮節如此,大明皇帝見諒。”盧多維操著一口生澀的漢話,神色略微緊張。
朱厚照:“你在神圣羅馬帝國的官職高不高?”
盧多維:“我是大公爵。”
諸公一片茫然。
朱厚照也有些懵了,又轉頭看向劉瑾,劉瑾用手擋住嘴巴,湊到朱厚照耳邊傳話:“就是國公。”
朱厚照眼前一亮,再看向嚴成錦時,面上多了一分喜色:老高,這人官職高,拖去砍了?
嚴成錦假裝沒看見,反問:“不知盧多維公爵來大明,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