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都察院值房,
“爹為何不坐?”嚴成錦看向老爹的雙腳,似乎顫抖得有些厲害。
嚴恪松本來是不害怕的。
可是嚴成錦把衙役遣散,關上值房的門,又把窗戶放下,氣氛頓時就緊張起來。
“你不會想把爹送進去吧?”
嚴成錦見他一臉凝重,就知道老爹以為他要寫彈章,看來不說出來,老爹不會安心。
“兒想整飭兵部,增海上總制。”
大明的水師,本來有總督,但在天順年間被裁撤了。
至今,在江南之地沒有兩廣的總督。
歷來,兵部的重心在河套,設立三邊總制,輕視海上水師,但今后,朝廷的海上活動會愈發頻繁,需像三邊那般,設立總制。
“原來是此事,你記得朝中的慣例吧?只有總督。”
嚴恪松走到茶桌旁坐下,呷了幾口茶水,定定心神。
沿海的衛所散亂,不似九邊,有清晰的編制,一個守將能調動數十個衛所,如臂指使。
“所以,兒要增加總制,爹上疏向新皇請乞。”
這是兵部的事。
讓出一份功勛,也方便今后老爹入閣。
“若是尋常的事,爹還能向新皇上疏,你要新增總制的官職,只怕爹上疏后,也會遭文官抵制。”
九邊要抵御外患,又遠在邊陲,控兵多無妨。
沿海要設總制,掌控兵力多少,三十萬還是五十萬?
而且,江南是繁華之地,一人握著這么大的兵權,不怕造反嗎?
“爹所言有理,只是兒已想到,只管上疏即可。”
“…”嚴恪松。
在值房中一直踱來踱去,才在旁邊的書案旁坐下。
“爹試試,成錦啊,你若是變制累了,不妨換個愛好,比如多娶幾房小妾?”嚴恪松嘗試轉移兒子的愛好。
“兒不累,多娶幾房小妾才累呢。”
嚴成錦又在值房中,與老爹反復推演一二,嚴恪松從都察院出來,已經快要接近午時。
文華殿。
“小嚴大人就是這般跟老嚴大人說的。”葉準朝太上皇弘治躬身。
太上皇弘治瞇著眼睛,本想打聽嚴成錦的那個身似長龍的事,沒想到,卻打聽來了這事。
“朝廷設總督,是何時?”
“景泰年間,于謙任兵部尚書,彼時嶺南用兵,于謙請旨設立兩廣總督,還有馬昂,在英宗時任兵部尚書,前往兩廣之地赴任總督。”
總督和總制不同。
如三邊總制掌控的兵力,足有四五十萬兵馬,兩廣總督通常在十余萬,沒有設總制的先例。
“嚴卿家為何如何注重水師?”太上皇弘治自顧自地的道。
“爺,要不要派人去問問?”
蕭敬小聲的試探一句。
太上皇弘治搖搖頭,他退至后宮不理朝政,此時也不會再站出來,除非…
大明要亡朝。
東暖閣,
朱厚照忽然勤政,讓內閣和六部大臣抱著疏奏來見,不限時辰。
李東陽幾人欣喜若狂,各自抱著一摞疏奏來,排隊等候稟報,唯獨嚴成錦手上空空,宛如是來湊數的。
“諸位師傅,就先從兵部嚴師傅開始吧。”
排在最前面的李東陽面色僵硬,好像哪里不對勁。
嚴恪松不安道:“海上的船艦數量,愈發龐大,東南沿海衛所,一盤散沙,臣請乞增水師總制、總兵和總督,變制與三邊同。”
這番話說得猝不及防,諸公面色愕然。
抬眸看去,卻見朱厚照面色如常,再傻也知道新皇早已知道,命他們來議政,不過是由頭。
李東陽仔細琢磨,“東南沿海的衛所,變制不過幾千人,設這么多官職做什么?”
諸公的目光落在嚴恪松身上。
東南沿海的衛所,主要是為了對付倭寇,倭寇通常只有幾百人,故而,衛所的官兵也通常是幾百人。
嚴恪松沉吟片刻,將剛才嚴成錦教他的話,說了出。
“北方瓦剌和韃靼,已盡歸大明,當將九邊的大軍,遷移東南沿海。”
九邊的士卒,足足有上百萬人。
可如今韃靼和瓦剌的王朝被瓦解,虜人分到了草原,建立律法,家家戶戶以牧羊為生。
已經沒有百萬軍隊戍守的必要。
“嚴大人所言有理,有京師三十萬大軍在京城,反倒是東南沿海,約來越多商船和海盜出沒,需大軍穩定局勢。”
一旦安定,江南自然而言就會發展。
謝遷看向朱厚照,這是硬生生把邊軍,變成水師。
剛要說話,卻見謝丕道:“臣附議。”
京城,長安街道。
劉瑾和錢寧騎著馬,駐足在街道的岔路口,左右張望,有些猶豫不決。
“劉哥,這回咱們先見誰?”
“咱也不知道,若王守仁在京城,還能向他請教。”
劉瑾左右看看,遲遲不能下定決心。
上一次,他就是先見了嚴成錦,以至于被派去黃金州,若是先見新皇,求得寵幸,說不定就不必出海了。
半個時辰過去,一頂轎子從長安東街走來,轎簾微微撩起。
“劉瑾!”
劉瑾轉頭看見了高鳳,臉上圓潤了許多,似乎在京城過得不錯,看戴的官帽,還沒升掌印太監。
“高公公去哪兒?”
“奉命去朝天宮給張太后祈福,你要進公見新皇,別怪咱沒提醒你,谷公公還在宮里。”高鳳如他鄉遇故知,有些親切。
谷大用還活著?
劉瑾眸中光芒閃爍,忽然有了主意,看向旁邊的錢寧,“去建昌伯府送信。”
上次沒毒死谷大用,這次見新皇,只怕不容易了。
還是要先見嚴大人,在那之前,需帶點禮物。
一刻鐘后,建昌伯府。
“這真是哥給我的信?”張延齡有些狐疑,看向劉瑾,“交出全部宅邸和田地,換取黃金州的封地?”
劉瑾道:“建昌伯看眼字跡,不就知道了嗎?”
“我不認得字跡,你等等,我要進宮問問阿姊,她認得。”
劉瑾有些愣住了,這家伙一遇到銀子,就變得精明起來。
“建昌伯若不信,便將信還給奴婢。”
“不成,若是哥說要賣,身為弟弟,定是要幫他賣的,你隨我進宮,去見張太后。”張延齡鉆進轎子。
“…”錢寧看向劉瑾。
劉瑾卻面色如常,道:“走吧,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