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值房。
朝野上下已是群情洶洶,無數官紳和百姓都在罵刑部,把王鏊罵致仕了。
事實上,官紳心里都明白不能怪王鏊。
可誰讓王鏊是朝廷的刑部尚書,逮捕令是朝廷下的,人也是朝廷的抓的。
他們不敢罵朝廷,那是造反。
但王鏊代表朝廷。
有一句話叫指桑罵槐,罵王鏊就等于罵了朝廷。
“可憐的王大人啊…”劉宇雙目濕潤的感慨。
這時候,小太監探頭探腦笑嘻嘻道:“劉大人,新皇讓您即刻去奉天殿。”
朱厚照想讓他頂王鏊的缺?
雖然是升官,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江南還在抓人,王鏊被官紳們罵致仕了,他要真敢當這尚書,也要步王鏊的后塵。
劉宇想了想拿上官帽,很快,出現在東暖閣中。
“新皇宣臣何事?”
“有一件好事,新皇思來想去,還是想便宜劉大人。”嚴成錦眼睛也不眨一下。
“臣不想當刑部尚書。”劉宇無視嚴成錦,直接看向朱厚照。
嚴成錦:“升官,人生三大喜事之首,劉大人為何要推辭,新皇還能害劉大人不成?”
“那怎么不讓你爹來?”
“…”嚴成錦。
“…”朱厚照。
劉宇仔細琢磨過,要等江南的商貿漸漸穩定下來,官紳才不會罵朝廷。
這個過程至少要一年。
誰當刑部尚書,那些家里有人當官的士紳,就會罵誰。
而他已經是左侍郎,只要再有人致仕,遲早會當上六部尚書。
不急于一時。
朱厚照也懵了,“老高,怎么辦?這狗官不想當。”
嚴成錦認真的看向劉宇,“若能入閣呢?”
“入閣本官也不想當。”劉宇站直身軀,頗有骨氣。
朱厚照眼睛眨了眨,“不瞞劉卿家,朕方才與老高商議,要組建劉公那樣的三公內閣,還缺兩個人。”
“新皇與臣畫大餅也沒用,刑部尚書,臣就是不想當。”
嚴成錦:“…”
這確實是個大餅,因為朱厚照根本沒和他商議過。
清官有節氣,行的端做得正,無愧于天地,再逼迫就會自己致仕,朱厚照也拿劉宇沒辦法,除非陷害…
不過,這廝現在愛惜自己的名聲。
“臣告辭。”劉宇輕哼一聲,微微拱手作揖。
內閣大學士崔巖入閣時,也曾被叫去都察院談話。
新皇讓他入刑部尚書,無非與諸公對立。
此事他不僅不能答應朱厚照,還要去告訴太上皇和諸公。
“老高,可有備選的方案?”朱厚照來了興致。
“臣想想。”
奉天殿,
太上皇弘治握著勺子,不緊不慢的吃著蓮子羹,蕭敬幫他翻了一頁疏奏,又退回到邊上,不敢打擾。
面上看似風平浪靜,可太上皇卻對白話文極為上心。
高皇帝時,逆賊就與朝廷對著干,至今也未能清剿干凈,如鯁在喉。
如今又再次出現,還滲入朝廷中。
“太上皇,劉大人求見。”
諸公側頭看向殿門。
劉宇快步走進來,“方才新皇召臣。”
“說了什么?”太上皇弘治抬眸,眼眸中不動聲色。
“讓臣當刑部尚書,還要重新組建以嚴成錦為首的三公內閣。”
看來,新皇是徹底放棄他們這些老臣了。
平心而論,新皇聽嚴成錦的主意多一些,即便他們真的聽從新皇,也只是任憑他胡鬧罷了。
蔣冕咳嗽幾聲:“光祿寺每日供鷹犬肉三百五十余斤,蟲鳥食綠豆二百余石,這些禽獸耗費民財。”
太上皇弘治嘴角猛地抽搐,“光祿寺何時養鷹犬,寡人怎么不知道?”
“新皇說,醮齋的酒肉浪費,不如賞給畜生吃,將西苑的牲畜遷移到光祿寺,臣也是剛聽聞。”李東陽道。
寺卿洪遠上過疏奏,被新皇派人挑去東暖閣了。
劉府,
劉宇踟躕著,刑部尚書的職位不會拖下去,他和吏部的張彩都是朝廷挑中的人選。
想起自己的兒子劉仁。
劉仁的文字比他略弱,但對形勢的分析,卻遠勝過他百倍。
“讓少爺來正堂。”
不多時,一個穿戴儒裳的書生走進正堂,他手中拿著折扇,朝劉宇微微作揖。
“父親。”
“朝廷或許要為父當任刑部尚書。”劉宇滿臉愁容。
劉仁收起折扇,在茶杯里蘸了蘸,寫下兩個字:
劉宇皺著眉頭,知道這是嚴成錦的字,環視旁邊的下人,疑惑:“你是何意?”
“這個人在朝中,是父親最大的妨礙。”
“你、你是要為父除掉他?”
“與他為伍。”
劉宇瞪大眼睛,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的兒子。
此刻的念頭是,這逆子一定是被嚴成錦收買了,才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你還是不是我兒子?!”
劉仁卻打開了折扇,“張彩雖然也是人選,卻不會真的任刑部尚書,吏部尚書,才是嚴成錦留給張彩的位置。”
朝中當官兇險,大臣步步為營。
吏部尚書,是唯一可與內閣大學士抗衡的位置。
“從翰苑選拔去江南的人選,能推斷出,張彩是嚴成錦的人,嚴成錦會把張彩,放在吏部尚書的位置上。”
“所以,真正的人選只有爹自己?”劉宇茫然指著自己。
“不錯,爹與其讓太上皇任命,不如送給嚴成錦人情。”
奉天殿,
太上皇弘治冷冷的看著嚴成錦和朱厚照,“寡人聽說,你二人逼迫劉卿家當刑部尚書?”
嚴成錦和朱厚照相視一眼,眼神瘋狂交流,你來?你來!還是你來?
狗皇帝,嚴成錦站出來一步,“是,江南之事,朝中無人甘愿任刑部尚書,臣才舉薦劉大人。”
太上皇弘治嘆息一聲,王師傅都被逼得致仕了。
“張彩如何?”
“張彩不通律法,劉大人更能勝任。”
“可今日,劉愛卿已向寡人明志。”
“臣想想。”
下了值,嚴成錦坐著轎子回到西區。
小巷里有一個書生等候。
見了嚴成錦的轎子,書生收起折扇,快步走上來,對著轎子拱手。
“大人,成了。”
“從今日開始,你便是良鄉的副總工。”
書生身軀猛地一顫,肩膀微微顫抖,“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