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文走到正堂看見王瓊,知道怎么回事。
“德華兄也對大學士有意?”
王瓊笑瞇瞇的站起身來,道:“見笑,愚弟談完了,輪到貫道兄了。”話音剛落,便向著府門外走去。
韓文眼尖,看見地上一堆錦盒和臘肉,“賢侄啊,收了這些賄禮要下大獄的。”
他好心提點一句,雖不值多少銀子。
可言官卻能以此為由,寫出一萬字的長篇大論來。
“韓大人也是想要本官提名?”
何能瞧見韓文兩手空空,不露痕跡的嫌棄:“少爺,外頭還有張大人和毛大人,都帶了錦盒。”
聽到錦盒二字,韓文面色有些僵硬,“世伯出門,稍匆忙了些。”
“這奴才嘴里吐不出象牙,韓大人不必理他,我等到書房談。”
奉天殿,
太上皇弘治看完疏奏,端起碗喝黃魚湯,嘖嘖稱贊道:“這黃魚真是鮮美,在坊間的價錢如何?”
蕭敬抱著浮塵小聲道:“一錢銀子一斤,頗受士紳喜愛。”
西市多了一批漁商,專門販賣黃魚。
太上皇弘治頷首點頭,眸中隱隱露出光芒,“嚴成錦讓商賈打漁,倒是善政。”
蕭敬尷尬的點了點頭,吞吞吐吐:“方才牟指揮使來報,奴婢不知…”
太上皇弘治轉過頭,輕輕的瞥了他一眼。
蕭敬心神一凜,當即道:“韓大人、王大人和張大人都到嚴府做客了。”
這次選大學士與上次不同,是新皇挑選。
劉健等人選舉的人朱厚照是不會用的,明眼人都來找嚴成錦,這家伙與新皇關系最好。
王鏊有骨氣,與嚴成錦交惡后沒來。
其余幾個六部大臣,與嚴成錦關系算不上好,卻也不算壞,就全去了。
畢竟,入閣是光耀門楣的大事。
太上皇弘治露出些許疑惑之色。
這時,小太監走進來稟報:“戶部尚書王瓊求見。”
行禮后,王瓊持著芴牌躬身:“嚴成錦與臣商議,要借良鄉衙庫銀子,二百余萬兩。”
“他要這么多銀子做什么?”
尋常家用,就是吃也吃不完這么多銀子啊。
該不會是要造反吧?
王瓊微微抬眸,目不轉睛的看向太上皇弘治,“嚴成錦未說,新皇應當知道。”
太上皇弘治對銀子的去處極感興趣。
“厚照呢?”
“出宮了。”
房山,流民草棚。
空氣中充斥著牛尿的味道,明明不下雨,濕噠噠的泥土卻能沒過皂鞋。
良鄉繁盛后,流民反倒多了起來。
“父皇,我們來這里做什么?”
朱載堃仰著小腦袋,大眼睛看向朱厚照,小鞋滿是泥土。
身后是一臉茫然的朱厚熜,見了周圍長相古怪的人,緊緊抿著嘴巴似乎有些害怕。
“父皇要教你做賢君。”朱厚照背著手走在前頭,滿臉認真地道。
“何謂賢君?”
朱厚照想了想,一邊走一邊說道:“師傅們可教過你背君道?”
“為君之道,必須先存百姓,若損百姓以奉其身,猶割股以啖…”
“可知道是何意?”
朱載堃和朱厚熜有點茫然,搖了搖頭。
朱厚照仿佛早已料到一般。
當初他聽到這些道理時,也不知道是何意,后來在良鄉,老高說他何不食肉糜,他才通曉君道中的道理。
百姓吃不飽肚子,就會想方設法造反。
在宮中聽師傅講學,終究泛泛而談,來良鄉住幾日,便什么都知道了。
這就是知行合一。
不遠處,一個老婦看見一個壯年帶著兩個孩童來,孩童衣裳破爛,臉上卻洗得干凈。
昨日有人與她說,要她收留兩個孩童幾日。
谷大用都快給朱厚照跪下了,苦著臉道:“爺,要不就到了這里吧?太上皇和太后知道了…”
雖調查過婦人的底細,可谷大用還是不放心。
朱厚照渾不在意,反倒喜滋滋的道:“朕教的方法,比貞觀政要有用多了。”
他也是從嚴成錦身上得到的感悟。
宮中皇室子弟,與藩王沒有什么不同。
“威武,今日起,你就與厚熜住在此處。”
朱載堃看了眼屋舍,都是不曾見過之物,沒有床榻,也沒有茶壺。
“父皇,可以把嚴方來也接過來嗎?”
朱厚照想了想,搖搖頭:“老高定不舍得。”
朱載堃忽然羨慕嚴方來有個好爹爹。
朱厚熜朦朧的望著朱厚照和谷大用離開,忍不住哇地一聲哭出來。
朱載堃卻堅強許多,手捂著他的臉,似乎想把朱厚熜的腦袋轉過來。
京城,
劉健和李東陽幾人各自提名一人,交給太上皇和新皇。
太上皇弘治看見嚴成錦的冊子時,面色僵硬,蕭敬見狀瞥了一眼,只見寫著王瓊二字。
“嚴卿家說說看,為何提王卿家?”
嚴成錦思索片刻,并不著急回應。
韓文和王鏊兩人的能力在王瓊之上,除了敲算盤外,王瓊并不如兩人全面。
可王瓊是見風使舵的人,能辦大事。
諸公的冊子上,恐怕是韓文和王鏊二人的名字。
“臣與王大人有些交情。”
此事不說,太上皇也知道,諸公也知道,不如敞開來說。
“寡人聽聞你與王卿家要一筆銀子,用作什么?”
劉健幾人紛紛轉頭,此事他們也略有耳聞。
“臣可否只告訴太上皇一人?”
張升和蔣冕都想知道,“嚴大人不如就在這里說吧,我等也想聽聽。”
“買杭州府、大帽山多地的田地,新修屋舍,在易市邊上修建民房和門鋪,日后漁市大成,屋舍和地皮必定漲價。”
諸公聽得一愣一愣的,仔細想想,此子說得有幾分道理。
如今買地還便宜,可等日后繁盛,就要花幾倍銀子,如良鄉般。
眾人眸中閃爍,心思開始活絡起來,嚴成錦這主意倒是好。
看新邸報,如今已聚集了十幾萬人。
太上皇弘治板著臉,將御案上的疏奏遞給他,“朝廷正修南北官道,抽調力役三萬五千人,如今要修港口易市,你自己看看?”
王瓊瞥了嚴成錦一眼,太上皇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沒銀子,也不想還錢。
嚴成錦不感到意外,“臣不要了。”
太上皇弘治將疏奏放到御案上,面露疑惑之色。
“嚴卿家與寡人置氣?”
“不是,臣想到了募集銀子的辦法,以國債般,用股份放給百姓,只過坊間募集銀子,不叫國債,叫股票。
那一百五十萬銀子不是臣的,乃良鄉商會士紳所有,只怕他們今后,不會再借朝廷。”
諸公心中一凜。
太上皇弘治面色變得難看起來,這個小氣的家伙。
“寡人只讓你看看疏奏,非是不還,戶部先支五十萬兩,余下到了秋糧再還。”
嚴成錦心里暗吐芬芳,舒坦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