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文官,只要皇帝和儲君離開京城,就咋咋呼呼的。
朱厚照興高采烈問道:“上次本宮跑去邊陲,諸公捶胸跌足,怎會讓父皇親征?”
嚴成錦搖搖頭:“百官跪諫奉天殿,請罷陛下的旨意。”
朱厚照眼神一凝,盯著嚴成錦笑容略有促狹:“你想讓本宮勸說父皇?”
此刻,老高這狗官應該在奉天殿跪諫。
來東宮找他,必定是有事。
嚴成錦道:“百官跪諫,難以令陛下回心轉意,還請殿下助百官一臂之力。”
“父皇出征,本宮也能跑出去九邊領兵,這是好事,老高你別管了。”朱厚照越說越興奮。
“皇帝出征,誰來監國,殿下心中有數,一日要批閱上百封疏奏,每日要加班到戌時,殿下想真的不愿勸阻?”嚴成錦抬頭看著朱厚照。
若狗皇帝傳位給本宮,就是本宮干活了呀。
朱厚照有些猶豫了。
此時,文華殿。
弘治皇帝攤開一張白紙,手執京楂左右搖擺,很快寫下一個“靜”字。
他蹙著眉頭望向蕭敬:“百官還跪在奉天殿?”
蕭敬道:“沒,嚴大人走了,其余官員還在。”
不虧嚴卿家,能體諒朕的心意。
弘治皇帝卻道:“朕登基十八年來,勵精圖治,文治已有,還差武功。”
蕭敬不敢妄加評定。
正在這時,小太監來稟報:“陛下,太子殿下來了。”
朱厚照走進大殿,宛如變成了規規矩矩的讀書人,“兒臣聽說,父皇要御駕親征?”
“你想讓朕帶你一起去?”弘治皇帝目光一凝。
朱厚照心神失守:“可以嗎?”
弘治皇帝冷冷瞪了他一眼,朱厚照會意,很快又低下頭去:“臣這次來,是勸諫父皇,不要親征。
邊軍與韃靼人在草原上,交戰不多,京營更是如此,客場作戰,失去地利。
父皇親征,百官和武將定心有顧慮,一齊反對父皇,失去人和。
而天時未定,此三者父皇一樣不占,恐會大敗。”
蕭敬心頭咯噔一下,偷偷觀察弘治皇帝的臉色,又迅速低下頭去。
陛下生氣了!暴跳如雷那種。
弘治皇帝冷眼直勾勾地盯著朱厚照:“嚴成錦教你來請諫的?”
以太子的性子,巴不得他早點出征,怎會來規勸。
“是,老高讓兒臣來的。”
朱厚照看弘治皇帝的臉色不對,
很快就招了。
“傳嚴成錦!”
文華殿外,嚴成錦隨朱厚照一起來到殿門前。
他方才去了東宮,朱厚照又來勸諫,陛下一定會召見他。
很快,小太監出來宣,嚴成錦大步走進殿中,微微躬身:“臣嚴成錦,見過陛下。”
只見,朱厚照跪在角落里,蕭敬噤若寒蟬。
從大殿的氣氛便能感知出,弘治皇帝怒意宛如滔天巨浪,洶涌翻滾。
低沉的聲音傳來:“你也是來勸諫朕的?”
“是,臣也以為,陛下不可親征。”
弘治皇帝又提起狼毫:“朕知道,你想為安定侯脫罪,讓他戴罪立功。”
嚴成錦心中微動,此次來,就是想為老爹,爭取親征韃靼的機會。
武將丟失城池,是大罪,若開先河赦免,會混亂軍法紀律。
陛下不會允許。
唯有將功補過,百官才不能給老爹施加罪行,難以免去他三邊總制的官職。
“此非出于私心,英國公雖也可征戰,但韃靼日行千里,只有合圍之勢,才可剿滅。
陛下親征,也難以改變結局。”
衛青和霍去病攻打匈奴,正是以合圍之勢圍剿。
韃靼人逃遁極快,有北方草原做后盾。
就像泥塘里的魚,從東邊跑到西邊,屢剿不絕。
弘治皇帝微微抬頭:“若朕帶你一起親征呢?”
朱厚照本想打個盹,一聽弘治皇帝要帶嚴成錦東西親征,雙眼猛地睜開。
嚴成錦怔住了,陛下竟想讓他當軍師?
對了…他還掛著京營的監軍!
這尼瑪…
“臣體弱多病,草原上有一種病,名為高原紅,臣怕患病,累及朝廷,委實不能離開京城。”
嚴成錦懷疑,有人會在亂軍中把他捅死。
畢竟,改制傷及太多官員的利益,無間道的片子中,有內鬼的橋段,也是來源于史料。
弘治皇帝心知此子不敢離開京城,也不戳穿:“若朕傳位太子,以太子的性子,必會親征與達延汗交戰。
如今,朝廷兵強馬壯,已非昔日的朝廷可比,朕在邊陲指揮,不出關就是。
若能平定韃靼,九邊再無戰事,一年可省上百萬兩軍餉,也是為盛世之治。”
“可陛下也不必親征,英國公能率軍北上,若陛下出征,贏面在四成。
若陛下不出征,贏面則在八成。”
“為何?”
“陛下不懂兵法,不能判斷行兵對錯,打仗如下棋,勝負在于執子之人。
陛下去了前線,便是瞎指揮。”
“嚴成錦!你好大的膽子!”
一聲厲喝響徹文華殿。
嚇得蕭敬云展掉道地上,稍微膽小點的太監,已經忍不住流出眼淚。
朱厚照若有所思,本宮沒看錯,老高這狗官,有點骨氣。
嚴成錦掏出三塊免死金牌,雙手奉上,言外之意,陛下你不能殺我,我能免死三次。
此時,奉天殿。
劉健面露痛苦地動了動膝蓋。
李東陽見狀,吩咐一旁的小太監拿蒲團來,一人發了一個,準備今夜在此過夜。
“嚴成錦真不是東西!臨陣脫逃,只是跪諫罷了,又不會要了他的小命!”
“這個家伙整日聲稱有病,依下官看,全是裝的。”
言官們口無遮攔,嚴成錦這狗官,簡直是文官敗類。
居然丟下他們一堆人,自個兒跑了。
李東陽面紅耳赤,別人家的女婿說出來能臉上有光,他這女婿,真是羞于啟齒。
“李公,你當初就不該把千金許配給他,此事,應當被載入史冊了。”
史官們會怎么寫?
弘治皇帝欲御駕親征,百官勸諫,只有東閣大學士嚴成錦臨陣脫逃。
跑了!
李東陽嘆息一聲,搖搖頭欲辯無言。
酉時了,太陽落下宮墻。
跪了兩個時辰,劉健和曾鑒等老臣有些支撐不住,動了動膝蓋。
“劉公和國公先回吧,我等在此處跪諫便可,若有消息,會派人通報。”
“回去焉能安心?”劉健擺擺手。
正在這時,蕭敬抱著浮展走進來:“諸公回去吧。”
劉健擲地有聲:“陛下要親征,此乃關乎朝廷興衰的大事,吾等怎可回去!”
“陛下不親征了,要掛帥的是安定侯和王守仁。”
百官怔住了,宛如木頭般一動不動。
今日一早,陛下還信誓旦旦呢。
“蕭公公,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陛下怎么忽然改注意了?”李東陽疑惑。
“嚴成錦在文華殿勸諫,陛下撤銷了旨意。”
嚴成錦?一個人?
百官宛如遭受五雷轟地般,震驚地久久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