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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原地駕崩

  嚴成錦坐上弘治皇帝的轎子,熱到吐舌頭,狗最熱的時候也就這樣了吧…

  一個時辰后,終于到了良鄉。

  嚴成錦和李東陽站在轎子旁,等候弘治皇帝下轎。

  蕭敬喊了三聲,里頭也沒反應。

  嚴成錦連忙撩開轎簾。

  只見弘治皇帝如爛泥一般,癱軟在座位上。

  這該不會是原地駕崩了吧…

  蕭敬嚇出尿來,李東陽也慌了,推了推弘治皇帝,絲毫不見反應。

  “你…你這是什么轎子!”

  “快叫御醫!”

  “良鄉哪來的御醫,叫大夫。”李東陽比較鎮定。

  嚴成錦看見一旁有個被打開的盒子,里頭是迷藥,怕是弘治好奇聞了一下。

  臣都說了四遍了,你還要碰,朱家的人,果然都是好奇寶寶…

  蕭敬讓廠衛把良鄉的大夫都請來。

  大夫看過后,沒過多久弘治皇帝才悠悠醒過來。

  “朕睡著了?”

  嚴成錦等人跪在地上,齊聲道:“臣萬死!”

  弘治皇帝卻精神奕奕:“不怪你,朕許久沒睡這么深了,這里是哪里?”

  “良鄉衙門。”嚴成錦道。

  弘治皇帝走到衙門外。

  窄小的街道,熙熙攘攘的車馬和商鋪,地上還有許多商販叫賣,雖不比京城繁華,卻同京城一樣熱鬧。

  再來良鄉,其實嚴成錦也嚇了一跳。

  上回京城夜游,弘治皇帝見過這樣的景象,詫異:“流民都去哪兒了?”

  “在良鄉西南的草棚。”

  嚴成錦帶著弘治皇帝,順著街道走到頭,再往西走,大約走了一里路,鼎沸的人聲拋在身后。

  只見,這里有許多工坊。

  衣裳襤褸的流民,賣力干活,瞧見張知縣,連忙跪地行禮。

  弘治皇帝環顧四周:“這些工坊,能養活幾萬流民?”

  “先帝重農而輕商,是認為耕種才可以養活百姓,此舉并無不妥,只是,商人亦能養活百姓,工坊給流民們發工錢,流民雖然無田地,卻也可以用工錢來買糧。”

  “工坊一日給他們發七分錢,足以養活一家幾口人。”

  良鄉的工坊,做不到為每一個流民提供崗位。

  但一戶只要有一個人在工坊干活,領到的工錢,足以養活一家人。

  嚴成錦請奏取締賑濟,就是想讓弘治皇帝來良鄉一趟。

  他猜,弘治皇帝這次來,是想看看順天府的流民安置得如何。

  推行新商制,得先讓弘治皇帝信服,而讓他信服的唯一辦法,就是親眼所見。

  今日定然會在他心中留下極深的印象。

  李東陽問道:“良鄉新稅收納銀子,為何還有如此多商賈來良鄉做買賣?”

  “這個還是由張大人來說吧。”嚴成錦有意讓張賢露露臉。

  張賢躬身:“良鄉雖然推行新法,所納的銀子卻不多,相比所納的銀子,商賈們在這里開店做買賣,賺得更多,所以才愿意來,連江南的商賈也會來良鄉采辦。”

  良鄉新稅收銀子比例低。

  這樣一來,商人不會排斥,雖說收得低,卻能實打實收上來銀子。

  在朝為官,家里做買賣的大有人在。

  動了士紳的利益,就是動了朝中大臣的利益。

  變制,但不加價。

  嚴成錦在良鄉推行新法前,經過深思熟慮,才命張賢改稅制。

  弘治皇帝方才便注意到了張賢:“你是這里的父母官?”

  張賢受寵若驚,朗聲:“臣張賢,正是良鄉縣的父母官,陛下在此,臣想彈劾兩人,一是寧壽侯張鶴齡,二是長寧伯周彧,得良鄉投獻之地,多達近萬畝之數,還請陛下做主,將這些良田歸還良鄉!”

  嚴成錦嚇了一跳。

  張賢比想象中的還莽!

  張鶴齡和周彧的田地,是誰批的?還不是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皺著眉頭,厲喝:“你好大的膽子!”

  李東陽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嚴成錦也跪了下來。

  張賢這種行為,與百姓進京上訪告御狀無異。

  張賢與他不同,他是都察院御史,直接對弘治皇帝負責,張賢只是小小的知縣,受順天府管轄,正規操作應該是向順天府稟告,順天府再將疏奏送去內閣票擬,最后由弘治皇帝或者司禮監批紅。

  張賢倒好,直接越級面諫,連筆墨費都省了。

  “《大明律》,若沖入儀仗內所述事不實者,絞!”蕭敬冷聲道。

  一般的京訟,最多是杖刑或者徒刑,要是犯了上面這條,直接絞死。

  連在午門或長安街喊冤也不行,若確有冤情,你也得服刑,枷號一個月,若是沒有冤情,一百大板,發放邊疆充軍。

  大臣不喜百姓攔轎告狀,縱然百姓有理有據,也要被打得半身不遂,不是將性命豁出去的人,不會輕易選擇上訪。

  張賢跪在地上,并無多少慌張,顯然知道后果。

  正在這時,嚴成錦正色:“臣懇請陛下去一處地方。”

  “你又要帶朕去哪里?”

  “陛下不是奇怪,良鄉沒有流民嗎?臣帶陛下去看看。”

  弘治皇帝雖疑惑,卻愿意跟著他去。

  嚴成錦帶著弘治皇帝,來到工坊的西南角,這里離良鄉街道二里遠,十分僻靜。

  密集的草棚,出現在眼前。

  這里有許多流民,他們衣裳沒有一片完整的地方,臟兮兮的臉,明亮的眼睛卻望著他們,有些膽怯。

  衣不蔽體的孩子,隱約有一股惡臭襲來,似乎恭房的味道。

  弘治皇帝和李東陽怔住了。

  他們本以為有了工坊,流民像京城的百姓一樣,體面的生活,不愁生計,不成想…竟是不食肉糜?

  “如陛下所見,每戶雖有壯丁在工坊干活,但工錢,也只夠勉強維持生計,而造成這一切的正是陛下。”

  李東陽大驚失色,蕭敬差點沒摔倒。

  弘治皇帝聲音冰冷,道:“你可知,你在說什么!”

  “流民光有工坊不夠,還需要田地,無立錐之地,依舊還是流民。”

  “臣為人慎重,非言之鑿鑿,不敢諫言,準許長寧伯和寧壽侯請乞的,是昨日的陛下,并非今日的陛下,還請陛下糾正過去的過失,將良田還與良鄉百姓。”

  這些混賬事是昨天的弘治皇帝干的,不是今天的弘治皇帝干的。

  這么一聽,弘治皇帝心里頓時好受了許多。

  張賢這個家伙太莽,他不站出來,弘治皇帝輕則罷官,重則將他笞一百大板,再罷官。

  不過,這么一說又怕刺激到弘治皇帝幼小的心靈。

  他有點擔心,弘治皇帝回去會不會換上紗袍,又開始夜晚的浪…

  “陛下?”嚴成錦輕喚一聲,試探的問。

  弘治皇帝面無表情。

  “臣有魚鱗圖冊為證,絕不敢欺瞞。”張賢震聲道。

  寧壽侯和長寧伯是國戚,張賢知道,有損陛下的顏面,但他還是要諫。

  平日沒有進京面圣的機會。

  如今弘治皇帝就在眼前,不敢諫言,何以擔得起父母官三字。

  “張賢所言不假,如陛下來良鄉時所見,良田眾多,良鄉并不貧瘠,卻年年歲歲交不足糧額,只因這些良田,都掌握在大臣手中,還請陛下歸還百姓。”

  按明朝律法,考取功名后可以免除一定的賦稅,免除更多的是指免除雜役,賦稅還是要交的。

  富者田連阡陌,竟少丁差,貧民地無立錐,反多徭役。

  長寧伯和寧壽侯不交稅,良鄉才年年欠額。

  弘治皇帝皺著眉頭:“朕會徹查!”

  說完這句話,弘治皇帝和李東陽回了宮。

  張賢有些慚愧跪下:“下官實在別無他法,才出此下策,若今日良田得以歸還,都是大人的功勞,臣替良鄉的百姓,謝過大人。”

  他是發自內心的感激。

  初見嚴成錦,便覺得他是膽小怕事的人,還巴結當朝太子。

  可當良鄉推行新稅,商賈聚集于良鄉時,他發現嚴成錦并非像一般的御史。

  今日陛下動容,絕非因為他諫言,而是嚴成錦所言句句擊中陛下的心頭,從謀略到話術,自己遠不如嚴成錦。

  “不必拍馬屁,本官不喜歡聽。”

  嚴成錦倒不怪他,就是需要一個頭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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