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這么多貨屯著也沒個人來,這些大醬賣不出去,愁死小人了。”何能知道一排商鋪都是嚴府的。
嚴成錦走進一家雜貨鋪里,后院一個缸缸大醬。
不僅雜貨鋪,布坊和米坊等也沒幾個人,更別提其他店鋪。
回到京城,嚴成錦去了曾府一趟。
隨后,宋景背上包袱,帶上二十個匠人,準備前往良鄉,制作叆叇的工藝愈發成熟。
他這次去,是為將叆叇的制作技術教授給良鄉的工人,嚴成錦準備在良鄉,開大明的第一家眼鏡店。
說來宋景總覺得有些慚愧。
這段時間,家妻曾來信問他,學問做得如何,何時歸鄉,慚愧的是,他沒靜下心看過幾日書。
但就算不能考取功名,他也不后悔。
自從遇見嚴成錦后,他愈發覺得,除了考取功名之外,他如今所做的事,似乎更有意義,屢次獲得朝廷的獎金和陛下的高度贊揚。
迎客松酒樓,
兩日過去,嚴成錦一直呆在酒樓后廚,在他身前,熬制著一鍋油,只見御廚黃寶善往里加了許多佐料。
朱厚照溜出宮,聽說嚴成錦不在府上,便跑來這里。
“這個味道不對,還差一點點。”
黃寶善黑著臉,這已經第十一遍了。
每當他以為足夠好的時候,嚴成錦總是告訴他,還差一點點。
“嚴大人到底要頓什么湯。”黃寶善皺眉頭問。
“本官要做醬油。”
“這不就是醬油嗎?”
嚴成錦搖頭:“不是這個醬油。”
“還有娜個醬油?”黃寶善急眼了。
醬油早早就有,但比后世差得太遠,大明物資匱乏,黃寶善嘗起來或許覺得好吃。
但嚴成錦嘗了一口,簡直無法入嘴。
香是香了,但是味道不對。
“加點胡麻油,再加點糖試試。”
黃寶善將糖和香油倒下去,這時候,有一股香味傳來,還不等嚴成錦說,他先嘗了一下,愣了一下。
味道竟比方才好了許多。
嚴成錦嘗了嘗,雖然味道好了許多,但比后世還有很大的距離,后世的醬油就白飯吃也好吃。
眼下有的佐料和工藝,估計就這個程度了。
“成了。”嚴成錦道:“命人將這些醬油送去良鄉縣,這個方子,還請黃大人保密。”
朱厚照笑嘻嘻道:“老高,咱們把他送去身毒國吧?”
黃寶善四十二歲的人了,差點沒尿褲子。
“殿下不要嚇臣。”
為了堵住朱厚照的嘴,黃寶善趕緊給他做一頓好吃的佛跳墻,朱厚照把盤子舔得干干凈凈,蒼蠅飛上去能劈叉那種。
每日恐嚇黃寶善一下就能吃到山珍海味,朱厚照樂此不疲。
嚴成錦去了良鄉一趟。
良鄉一日比一日冷清,剩余那幾家撐不下去的外地商鋪,紛紛轉手,只有土著士紳的商鋪死守著。
一家家工坊建起來,干完一日馬上結工錢,流民們干得格外賣力。
一到傍晚,家家戶戶的草棚里,炊煙飄揚,流民們許久沒聽見過米下鍋的聲音了。
起初,埋怨朝廷將他們趕來良鄉,如今紛紛感恩戴德。
一日下來能賺五分錢,若是尋到好一點的工位,賺七分錢也不是問題。
連女人也能去鴨毛場,洗洗鴨毛,只要肯用力氣,就能收到工錢。
流民們對作坊的東家心懷感激,卻不知東家是誰。
但一些識大體的流民,也對良鄉擔憂起來。
東家的買賣做不出去,工坊也不會長久,到時便沒了生計。
王不歲頹喪著臉:“少爺,聽說咱們良鄉改了稅制,要從三十取一,變成了收銀子。”
“有何不好?”
王不歲跺腳:“這樣就虧了啊!”
原來隨便交點什么,打發一下就好。
就算賣珠寶首飾的,也能魚目混珠,送兩個饅頭當成珠寶首飾交稅,也能糊弄過去,如今實打實要交銀子,不就是虧了嗎?
“以后別在本少爺面前提。”嚴成錦不太想和沒有升華的靈魂交流。
王不歲委屈道:“少爺,咱們開工坊,總要賺銀子吧,不然哪來銀子發工錢…”
作坊開了有半月,貨囤積了不少,十里八鄉的人聽說這里是流民聚集地,哪里敢來。
連土著士紳也不敢出來逛街,京城更不必說。
京城里比這里繁華,士紳的腦子被驢屁股夾了,才會來這里采購。
光發銀子沒錢進賬,工錢都快支不出來了。
“黃寶善的頭像畫好了嗎?”嚴成錦問。
王不歲雙眼放光:“畫好了,少爺想賣老干爹?”
“找幾個身強體壯的流民當貨郎,挑到京城里賣。”
王不歲喜滋滋地去辦。
老干爹是御廚黃寶善用雜貨鋪的大醬秘制出來的,剁了肉醬,味道極好,只是不知少爺為何,愣是要找畫師花上畫像,才肯賣。
兩個時辰后,京城,
貨郎們挑著一罐罐的老干爹,到京城的街道四處叫賣。
京城的迎客松酒樓,也在出售老干爹,印上了御制二字,士紳們一看便知道,這是出自黃寶善之手,頓時動了嘗鮮的念頭。
傍晚,坤寧宮,
弘治皇帝來與張皇后用晚膳,朱厚照也在,父慈子孝,朱厚照不挑食,大快朵頤,夾到什么就吃什么,反倒是弘治皇帝沒有胃口。
“陛下,要不要來一罐老干爹?”蕭敬關切地了一句。
“老干爹,是何物?”
“是宮外迎客松酒樓做的,奴婢嘗過,極為下飯。”蕭敬從命人端上來,宮外的事,廠衛自然是知曉的。
只見罐蓋上貼著一張頭像,弘治皇帝老臉微微一動:“這不是黃御廚嗎?”
朱厚照仔細一瞧,還真是黃寶善的狗頭…
黃寶善笑嘻嘻的形象,和藹可親,看起來極為欠揍。
要喚黃寶善作老干爹,弘治皇帝心里嘀咕,怎么取如此怪異的名字!
蕭敬看陛下的臉色,便知道他想什么,忙道:“名字雖不好,可味道卻是極好,陛下一嘗便知。”
弘治皇帝嘗了嘗,眉頭微微一皺,味道十分有層次,咸咸的,還有點甜,還有種說不出來的香,吃了一口白飯,極為開胃。
“嗯,倒是好吃。”
朱厚照夾了一些,一嘗就愣住了,這不是老高送去良鄉那方子的味道嗎?
“這哪里是黃御廚做的,分明就是良鄉的流民做的。”
蕭敬嚇得不輕,流民做的東西,怎么敢進陛下的圣嘴。
“殿下可不要亂說…”
弘治皇帝黑下臉來。
朱厚照若無其事:“那日老高讓黃寶善做這醬料時,本宮就在,定是老高貼上了黃寶善的頭像,掛羊頭賣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