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和李東陽等人面色古怪。
嚴成錦這家伙進京營的第一件事,就是發銀子,這個倒不難理解,京營的士兵許久領不到月響,此舉,是要重振軍士們對朝廷的信任。
但是眼下,月響都發過了,怎么又要銀子?
還不等弘治皇帝問,嚴成錦便道:“京營的火器和其他裝備,大多已經陳舊,有許多需要更換,還請陛下恩準。”
弘治皇帝心中了然,總歸是要把銀子花在刀刃上,便道:“命工部督造吧,但是切記,能省則省。”
制造軍備的靡費,向來不低。
更何況京營有五萬人之多,那要準備多少武器?弘治皇帝心中隱隱作痛,他已經做好大出血的準備了,若是國庫不足,只能從內帑出。
京軍是國之根本!
從奉天殿出來,嚴成錦來到軍器局的王恭廠,因為宋景在這里。
有曾鑒老師的這層關系,宋景以匠人的身份在這里很方便,匠役們都喊他小宋師傅。
弘治皇帝下旨,命工部督造京軍的兵備,曾鑒也親自趕到王恭廠。
“賢侄啊,要打造哪一門的火炮,就跟世伯說。”
嚴成錦搖頭:“把小宋師傅叫來。”
宋景見了嚴成錦,便拱手道:“學生見過大人。”
“這些火炮不能用了,還要再改進。”
周圍忽然安靜了下來。
王恭廠的匠役們面色古怪。
在威遠大戰的威遠大將軍,射程足足達到了將近四里,是目前大明最厲害的火炮。
曾鑒老臉抽了抽:“賢侄啊,這可是朝廷如今最強的火炮了。”
火器的威力以射程衡量,盞口將軍的威力,不過半里。
經過宋景改造的威遠大將軍,射程達到三里以上,提升的威力令人驚嘆,才用了一回怎么就不能用了?
宋景呆呆地沒說話,來到京城后,被騙了不少銀子,再也不敢輕易相信別人了,他卻唯獨相信嚴成錦,因為嚴成錦沒騙過他的銀子。
“大人覺得還有改進的機會?”
明初的時候,就喜歡管火炮叫將軍。
嚴成錦知道,在曾鑒的認知中,威遠大將軍已經算是很厲害的火器了。
但威遠大將軍,比弗朗機炮要差許多,沒超過西方。
身為火藥的祖宗,怎么能讓孫子超越。
這樣的火炮出海,一樣會被葡萄牙人擊沉,此刻盤踞在馬六甲的葡萄牙人,已裝備的早期的弗朗機炮。
能超越弗朗機炮的,唯有紅夷。
在工部觀政的時候,嚴成錦學會了畫圖紙,盡管不是很深,卻也能大概將紅夷大炮的圖紙畫出來。
紅夷大炮的銃身與其他部位,要按照一定的比例,才能發揮出威力。
炮管的長度,大概是口徑的二十二到二十八倍。
炮口的管壁厚度、炮耳的長度、直徑和口徑相同。
造型從炮口到炮尾逐漸加粗,管壁厚度極厚,這樣不容易炸膛。
剩余的就是火藥方子,有橫向爆炸和縱向爆炸兩種藥方,橫向爆炸主要是火藥料是硝石,十分之九的硝石,配上十分之一的硫磺。
橫向爆炸,硝石占十分之七,硫磺占十分之三,再用青楊、枯杉等樹燒成木炭,作為輔料。
“照著這張圖紙試試,二十日之內,做五門出來,若炮程達不到八里以上,通通要重做。”
八里?
曾鑒和匠役們倒吸一口涼氣。
你是來砸場子的吧!
曾鑒伸出兩個手指,笑瞇瞇問:“賢侄,你看這是幾?”
“二啊”
曾鑒差點沒跳起來,沒好氣罵道:“你還知道這是二!八里?八里能做出來嗎,老夫當了十幾年官,就沒見過像你這么能裝嗶的人!”
威遠大將軍不過才三里,你一口氣就要提升兩倍,你當這口氣是仙氣呢?
若別人說出這樣的話,曾鑒定要啪啪啪甩他幾個大耳光,再丟出王恭廠去。
但嚴成錦,他還是留樂幾分面子。
罵朱厚照的話,怎么讓曾鑒學了去…
嚴成錦臉頓時黑下來。
看他臉色不對,心想是不是罵得太重了,曾鑒忙是悻悻道:“賢侄啊,老夫覺著,提升一里,就是祥瑞了。”
嚴成錦無力白了他一眼,這樣短的射程,也好意思稱祥瑞。
宋景鄭重道:“嚴大人說可以,那一定有其緣由,學生愿意試一試。”
每當跟宋景說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時,他總是那樣一本正經的認真對待。
這就是做科研的態度啊。
炸了王恭廠后,這個家伙似乎沉靜內斂一些了。
曾鑒瞥了一眼那張紙,只畫了三桿車炮,其實是一桿炮,分前邊,左邊,上邊畫了出來。
就憑這一張紙提升五里?
“賢侄,可別怪老夫沒提醒你,做一桿炮的時間可不短,你說八里,二十日不一定能做出來。”曾鑒道。
嚴成錦點點頭。
京軍校場,
王守仁操練軍營士兵,想操練之法,他冥思苦想坐了一日一夜。
發了月響之后,軍士們士氣大振,判若兩人,校場上喊聲震天。
朱厚照向王華請了病假,跑到校場來,以為王守仁這個傻子不會練兵,誰知還有模有樣的,突然覺得心里很難受。
“老高身為監軍,竟不在京營練兵,實在可惡。”
從王守仁口中得知,嚴成錦去了石景山,忽然嗅到陰謀的味道,他也匆匆打馬來到石景山。
此時的石景山,許進忠帶著屯田營的一群校尉和力士,開墾和做木工,在這里筑起高臺,清理野草,開出一片平地。
京營駐扎的位置不能暴露,所以弘治狩獵的地方,就定在了這里。
高臺用來給弘治皇帝和使節觀禮用。
這些日子,許進忠帶著屯田營在這里搭建。
“大家好好干,光是種個田,咱們就有四錢銀子,上哪兒掙去,你們就偷著笑吧。”許進忠臉上強笑著,心里卻是苦澀的。
堂堂京中十二團營千戶,從偶爾屯田,變成了世代屯田。
但他又不敢表露出來,嚴成錦正在遠處盯著呢。
幾十個千戶百戶的腦袋,像大西瓜一樣,說砍就砍。
“本宮記得你叫許進忠,做得不錯!”
嚴成錦聽見熟悉的聲音,抬頭一看,朱厚照這狗東西正背著手,如領導視察一樣,有模有樣。
“殿下又跑出宮了?”
朱厚照笑嘻嘻地走過來:“本宮又不是第一回,父皇不揍你,你慌什么。”
嚴成錦搖頭。
平日沒事,可現在邀請了各國使節來觀禮,把你宰了丟山溝里,就永絕后患了。
“殿下下次出來,多帶幾個金吾衛,如今京城不安全。”
“他們會跟著本宮的,不然如何向父皇稟報本宮的動向。”
嚴成錦覺得說了也白說,回頭還是讓牟斌多派點人保護這廝吧。
許敬忠走過來,笑道:“大人,這高臺快要筑好了,接下來,咱們能回京營了吧?”
“不行,要開始趕工,按照城墻的標準,筑一道高墻。”
“大人筑墻做什么?”
“老高,你要筑墻做什么,想向使節展示大明屯田營的筑墻技術?”
“殿下真聰明,筑墻,是展示軍事力量中的守備力量。”
許進忠嘴角狠狠一抽,轉身又帶領兄弟們筑墻去了。